就在此時,坐在竹椅上的年輕道士,冷不丁開口說道:“有解?!?/p>
崔承仙轉(zhuǎn)過頭,笑問道:“何解?”
仙尉答道:“有心無力,掛冠辭官,退隱山林,這種高風(fēng)亮節(jié),家族子孫輩見到了,朝野上下見到了,都知道原來天地間,還有讀書人是如此讀書的,所以這是對的?!?/p>
“實在是無可奈何,難以更改局面由濁變清,不得不虛與委蛇,與不同道者同流合污,但是竭盡所能,在暗中縫縫補補,做了許多利民濟國的好事,外人罵也隨他們罵去,一世英名毀于一旦,自己卻有一個問心無愧,故而這也是對的?!?/p>
“兩種事,兩個人,兩份心,都不曾落空,實實在在落地生根,會在旁人心中開花結(jié)果的,未必枝葉豐茂,卻如那本海棠?!?/p>
聽到這里,老人認真思量片刻,感嘆道:“原來如此。”
道士仙尉微笑不語。
果然,不能與人討教書上修道的細節(jié),說這些“籠統(tǒng)道家語”,才是自己擅長的。
上次給經(jīng)緯觀李睦州整了那么一出,如今仙尉遇見真道士就犯怵。還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扯幾句。
當(dāng)然了,主要還是因為賈老神仙在場,坐鎮(zhèn)山門,道士仙尉才不擔(dān)心說錯話。
不過入鄉(xiāng)隨俗,還是要以誠待人的,仙尉就想趁熱打鐵多補兩句,只是一時間想不出好說法,便以眼神暗示桌旁的此道高手,大宗師!
賈老神仙立即心領(lǐng)神會,責(zé)無旁貸的分內(nèi)事嘛,馬上跟上幾句誠摯言語,“道理就是這么個大道理。”
“人嘛,自然是不能俗的,但是不能全然不隨俗?!?/p>
“可真要讓這些個空泛的道理落地,如仙尉道長所說,好似發(fā)芽開花結(jié)果,或是讓一棵樹苗生長得大且直,有朝一日讓它有望參天,能夠蔭涼親眷鄉(xiāng)鄰與歇腳路人,還得是我們山主來將大道理層層節(jié)節(jié)細細拆解說去?!?/p>
仙尉佩服不已,大概這就叫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確實比自己高明幾分。
崔承仙放下白碗,“既然賈老神仙愿意以誠待人,貧道也不好繼續(xù)用個假冒身份,貧道其實道號空山,道場屋舍額為繭齋。”
賈晟問道:“焚香靜坐,空山一人的空山?作繭自縛的繭?”
崔承仙點頭道:“貧道曾經(jīng)在一個叫全椒山的小地方,鑿井煉丹,修煉多年,惜哉天資不夠,長生大道誤我?!?/p>
這位老道士一拍腰間葫蘆瓢,爽朗笑道:“平時會自己釀點酒,相當(dāng)不差,卻是貧道辜負了美酒。大道誤我我誤酒,扯平了?!?/p>
賈晟舉起碗,以茶代酒,感嘆道:“道士行道,遇山住山,逢水止水,一片神行。”
山門口,反正就他們仨,而且全是道士,夸他們倆,不也能順帶夸一夸自己。
道號空山的崔承仙站起身,消瘦老人重新背好琴囊,笑道:“說來可笑,貧道剛?cè)肷叫扌心菚海苍晟佥p狂,不知天高地厚,目空天下煉氣士,只讓三山一個人?!?/p>
老道士繼續(xù)獨自云游。
賈老神仙也沒將今日這場相逢太當(dāng)回事,只是正常發(fā)揮,一般水準而已。
等到陳平安一路御劍跨海,登上寶瓶洲陸地,進入北岳地界了,再讓魏神君幫個忙,瞬間重返落魄山。
在山門口這邊,從賈老神仙嘴里聽了個大概,陳平安笑道:“看來是我錯過了一位世外高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