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等行徑,蠻荒妖族自身來做,半點不稀奇,斗法贏了,將落敗妖族當場大口嚼了,生吞了用來果腹都是常有的事。
可是一個據(jù)說是來自浩然天下的圣人弟子,如此作為,便很新鮮。
所以浩然天下的修道之人,大概永遠無法理解金翠城女仙清嘉,到了落魄山,她過牌坊時的復(fù)雜心情。
外鄉(xiāng)身份的年輕隱官,寧姚的道侶,手刃離真者,單挑一座甲申帳,陳清都愿意托付重任之人。劍氣長城最后一位刻字者。
殿內(nèi)無言語,殿外書生也不著急跨過門檻。
佩刀女子身體緊繃,她深呼吸一口氣,站起身,伸手按住刀柄,死死盯住大殿門外那個好似負笈游學的“文弱書生”,開門見山問道:“隱官是怎么找到我們的?”
她昵稱豆蔻,躋身托月山百劍仙之列,約莫是在異鄉(xiāng)待久了,是用的桐葉洲雅言。
仙藻霎時間臉色慘白,被天打五雷轟似的。青壤卻是整個人依舊松弛,沒有半點如臨大敵的意味。
至于那兩位依舊被蒙在鼓里的桐葉洲本土人氏,愈發(fā)摸不著頭腦,眼前這書生裝束的后來者,莫非在這邊的江湖上惡名昭彰?
是那sharen如麻的一方強梁,還是有個好家世好師門的貨色?
陳平安卻是用最醇正地道的蠻荒雅言,笑著回復(fù)道:“書上不都寫一位寒酸書生進京趕考,露宿荒廟,得遇美人,這般姻緣,哪有什么刻意為之,都是無巧不成書?!?/p>
那尤物婦人吃吃而笑,大概是覺得此人言語風趣。瞧他三十歲出頭的模樣,雙手拄著一根青竹行山杖,就那么站在皎皎月色中。
陳平安望向那個化名豆蔻的女子,“既然是托月山百劍仙之一的年輕俊彥,名次還不低,為何在城頭那邊,我好像就從沒見過豆蔻姑娘?”
這撥被蠻荒寄予厚望的年輕劍修,都曾在城頭練劍,時日長短不定,在那期間,時常有劍修在閑暇時過去“瞻仰”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美其名曰“看大門的”。
幫咱們看家,陳隱官是個大好人啊。
佩刀女子沉聲道:“與隱官離得很遠,我性格孤僻,不喜歡湊熱鬧,劍術(shù)高不成低不就,排名不高不低,即便見了面,估計未必能夠跟隱官說上話?!?/p>
這是實話。
他們煉劍處的半座城頭,也有幫忙“擋駕”的,周密的親傳弟子,流白還好,她不太喜歡說話。但是作為托月山大祖關(guān)門弟子的離真,卻是個滿嘴噴糞的,罵人的功夫一天比一天高,都不知道跟誰學的。對待那些想要湊個熱鬧的劍修,離真總喜歡譏諷幾句類似“你也配跟隱官聊天”的言語。此外那件灰色長袍,是舊王座大妖之一的龍君,一般劍修,沒點靠山,確實不敢造次。
青壤大口嚼著麂子肉,神色無奈,含糊不清道:“以隱官如今的運勢,肯定找不到我才對,是我被她們中的誰連累了?”
陳平安答非所問,微笑道:“道友還是一位相士,能看人運勢?若是萍水相逢,隔壁擺攤,說不定咱倆還能切磋切磋,搶一搶生意?!?/p>
就是眼前這廝,單憑一己之力,就差點把桐葉洲大瀆開鑿一事給攪黃了,而落魄山與青萍劍宗在內(nèi)的幾方勢力,為此投入的神仙錢,數(shù)以萬計,而且全是谷雨錢。韋文龍和種夫子做過一番粗略計算,因為這廝在大瀆沿途的幾次亂砸符箓,拖延大瀆開鑿進度不說,帶來山上勢力和山下諸國和各種反復(fù),因此帶來的種種折損,導(dǎo)致為此損耗的谷雨錢數(shù)額,在三千到四千顆之間。
只說尋覓這廝蹤跡的上五境修士,連同米裕和黃庭在內(nèi),還有鐵樹山那位龍門仙君,幾乎到了雙手之數(shù),依舊未能將其揪出來。
要知道這廝如今才是個金丹境。
先前于玄都未能憑借崔東山帶回落魄山的殘余符箓,將其順藤摸瓜找尋出來。
只有劉羨陽才能在寤寐中遙遙砍上一劍,依舊不曾重傷這廝。
一個蠻荒金丹境的符箓修士,牽扯出了多大的陣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