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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 第2555節(jié)（第1頁）

姜赦服了。

姜尚真那只鬊鳥，姜赦還能罵幾句，青衣小童這邊，畢竟是誠心誠意，殷勤好客，罵也不好罵什么。

過了牌坊，開始登山，姜赦以心聲說道：“到了這邊，走到了山頂，我們看過幾眼之后，馬上就走。”

陳平安的態(tài)度很簡單，隨你。愛來不來愛走不走。

裴錢說要去找郭師姐和小米粒，陳平安笑著點頭，說好的。

走到半路，陳靈均就腳底抹油跑路了，原來山主老爺笑呵呵詢問他一件事情，當(dāng)初道祖他們來到小鎮(zhèn)，你在那期間是不是與老觀主聊了什么？青衣小童立即推說一想起些稱呼就腦殼疼，不但無法說出口，記都記不得了，雙手抱著腦袋就溜之大吉。

到了山巔，一行人憑欄而立，姜赦雙臂環(huán)xiong，默不作聲，氣氛便有些沉悶。

五言率先開口打破沉默，說道：“如今是兩個女兒，我們內(nèi)心當(dāng)然很高興，在碧霄道友福地之一那邊，我們找見了的女兒，她性子很好，大概就是我們心目中女孩子的模樣吧，我們?nèi)绾文軌虿桓吲d。可要說當(dāng)年，她其實不是那般性格的，所以姜赦內(nèi)心更喜歡的，一直就是現(xiàn)在的裴錢，兩個女兒都很好，太好了，可到底還是有些分別的，哪有不喜歡孩子很像自己的爹娘呢。但是姜赦這輩子一直不喜歡跟任何人說任何軟話，死犟死犟的，自己不肯說，也不愿意我跟你們見了面就說這些。在夜航船上邊，我很擔(dān)心這些話，沒機會說出口了，當(dāng)時幾次想要跟裴錢說，跟文生先生聊，又怕解釋不清楚，只好忍著?！?/p>

“當(dāng)年她需要斬卻的心魔，根本就不是現(xiàn)在的‘裴錢’，而是我們更早見著的那個女兒啊?！?/p>

“大概她覺得自己的心魔，便是她不該有的軟弱。”

婦人紅著眼睛，面朝陳平安，施了個萬福，哽咽道：“都要與陳先生先道歉，再道謝?！?/p>

陳平安說道：“怎么不與裴錢當(dāng)面解釋?！?/p>

婦人搖搖頭，喃喃道：“話到嘴邊，總是說不出口?！?/p>

謝狗愣在當(dāng)場，皺眉道：“不對啊，跟那孩子見過幾面，都很乖巧啊?！?/p>

在落魄山，可別說假話，五言你可別用了心計，畫蛇添足，絕不討喜的。

五言搖頭笑道：“那都是裝給外人看的，在我們這邊，打小就無法無天得很。你們想啊，姜赦的女兒，我當(dāng)年也是寵她寵溺得不行，那她會是一個如何性格軟綿的？從小就在她爹身邊耳濡目染，私底下還幫著編書，什么書，全是兵法。她又是頂聰明的，學(xué)什么都快，若說想要裝得乖巧些，有何難。當(dāng)年許多大事，姜赦都與她直說，父女倆沒少商量。陳先生，裴錢小時候的那股機靈勁兒，你肯定是親身領(lǐng)教過了的，對吧？”

陳平安眉眼舒展幾分，笑著點頭，輕聲道：“年紀(jì)不大，全是心眼，剛把她帶出藕花福地那會兒，一起結(jié)伴游歷，很是斗智斗勇了，我當(dāng)年既頭疼又心煩?！?/p>

想起一事，在桐葉洲游歷路上，當(dāng)時誰都看誰不順眼，陳平安其實是沒少說戳心窩子風(fēng)涼話的，有次小黑炭偷摸下水，拽出將一條咬住她胳膊不放的大鯰魚，狠狠摔在岸上，瘦竹竿似的手臂上邊全是傷痕，小黑炭就那么瞪大眼睛，使勁看著陳平安，你說誰蹭吃蹭喝呢。

“再加上那會兒誰不是在忙大事，到處奔波，疏于管教，是難免的，只想著她境界高了，也能保護好自己，至于道心如何，有無缺漏，馬上就要有那場登天一役了，生生死死，最算不得什么，哪有誰是例外。我們當(dāng)年哪里愿意管這個，姜赦不管，我也不管！”

“但那是一萬年前的故事，如今不一樣了，如果姜赦還是死要面子，連落魄山都不敢來，只是一味顧及自己的尊嚴(yán)，臉面。那我現(xiàn)在與你們說的，就一句都不提了。兵家初祖了不起，好面子是吧，連到了女兒這邊，還是覺得自己天大地大的，那以后就給我老老實實，話說不出口就別說了，受著！”

“若真是什么都沒說就跟裴錢分開了，姜赦你也別跟我私底下訴苦，滾一邊去。喝你媽的酒水，我見一次摔一次?！?/p>

一直沉默，哪怕聽到這里，姜赦也不敢還嘴什么。

說實話，姜尚真都有些心疼姜老祖了。

咱們落魄山上，不是光棍就是妻管嚴(yán)，暖樹至多是教訓(xùn)陳靈均幾句，寧姚在陳平安這邊也是從無半句重話的？

陳平安繃著臉，率先挪步，去山頂北邊。

姜赦默默跟上。

沉默片刻，姜赦說道：“作為過來人，不要做那種打了九十九場勝仗、最后一場輸了的人，要做那種可以輸九十九次、最終贏下最后一場勝仗的人。沙場是如此，習(xí)武也是如此，做人做事還是如此?！?/p>

陳平安雙手籠袖，瞇眼看著姜赦，嘖嘖不已。

姜赦舉目遠眺看那灰蒙山的畫面，自顧自說道：“我偏不信如今聰明人那么多的世道上邊，真有個人，舍得連大道都不要了，連那樁天大的私仇都可以不管了，偏偏要護著一個畢竟不是親生女兒的裴錢。我姜赦死活都不信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