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高冕的行事風(fēng)格,完全不符合高冕的性情,但高冕還是來了。
同樣是見年輕隱官,往那堵城頭南邊走蠻荒的私劍,與過倒懸山往浩然天下這邊的私劍,心情是決然不一樣的。
劉老成終于還是說不出口一個謝字,狠狠悶了一口酒,咽回肚子。
正在反復(fù)掂量那張符箓、到底值幾個錢的門房侍女,再次聽到叩響銅鋪首的敲門聲,她只得將符箓收入袖中,快步走去開門。
她很是納悶,平時多冷清的一座宅子,奇了怪哉,今兒這么多主動登門的客人?凡俗在正月里拜年也就這般光景了吧。
開了門,外邊站著個皮囊極好的中年男子,青衫長褂布鞋,他作揖道:“我叫周瘦,道號護花,是位山澤野修,以前在書簡湖受過宮柳島的照拂,故而專程來此拜謁劉老神仙和高老幫主,勞煩姑娘幫忙通稟一聲?!?/p>
姜尚真是個喜歡湊熱鬧的,跟著小陌一起原路返回京城。
姜尚真自言自語道:“原來可以這么談買賣,長見識了。”
她一愣,頭回聽見有人自稱是來自書簡湖的野修。擱以往,也就是約莫二三十年前,若是她這般正經(jīng)仙府出身的譜牒修士,走在路上,曉得誰是書簡湖走出來的角色,別猶豫,一刀子捅死他也好,一記壓箱底術(shù)法砸死他也罷,只管放心,絕不冤枉好人。
好在如今的書簡湖啥貨色都有,唯獨沒有野修了,侍女便收起心中的厭惡,領(lǐng)著他進了宅子,她微微皺眉,突然轉(zhuǎn)頭望去,只見那位文雅清瘦的男人,卻是左右好奇張望、村婦進城逛名園的模樣,莫非是誤會他了?
她重新轉(zhuǎn)過頭,卻見劉老成站在不遠處,她趕忙斂了斂心神,剛要開口言語,劉老成擺擺手,示意這邊沒她的事情了。
侍女姍姍離去,重新回到門房,繼續(xù)研究那張符箓。
姜尚真搖身一變,雙手負后,逛起了這座宅邸,劉老成倒像是個跟班,姜尚真說道:“呦呵,假公濟私,花宗門的錢拿來金屋藏嬌吶,韋大劍仙要是知道了,可了不得?!?/p>
劉老成笑了笑,既不當(dāng)真,也不搭腔。
已經(jīng)想到陳平安會收拾書簡湖,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么快,打算拿自己殺雞儆猴?
也對,若是能夠提著劉老成的腦袋,往那書簡湖一丟,到時候再加上劉志茂他們的腦袋做個伴,什么不能翻篇?
只是讓真境宗前任宗主的姜尚真動手殺個現(xiàn)任宗主,是不是過于誅心了?
劉老成心中殺意瞬間如巨浪翻騰,不過畢竟是仙人境,遮掩得滴水不漏。
見著了那位懶得起身相迎的高冕,姜尚真雙手抱拳晃了晃,笑臉燦爛道:“久聞不如見面,不愧是屁股與椅凳‘合道’的高老幫主,名不虛傳,貨真價實?!?/p>
高冕始終坐著,斜眼這位聲名狼藉的浪蕩子,浩然東邊三洲,姜尚真也就在寶瓶洲的口碑稍微好點,這還是沾了落魄山的光。
落座之前,姜尚真神色懇切道:“你們都誤會姜某人了,其實我是心腸滾燙的一號人物?!?/p>
高冕怔了怔,忍不住罵道:“真他娘的惡心人?!?/p>
劉老成卻不敢附和半句。
姜尚真在真境宗的所作所為,劉老成是一清二楚的,從桐葉宗叛逃到真境宗的那位,是怎么死的?劉老成更是幫兇。
姜尚真微笑道:“生平第一能事,就是不讓別人糾結(jié)?!?/p>
既然對我觀感不佳,那就讓你們見著了我,也覺得是那“名不虛傳”好了,如此一來,便不必計較什么上五境、老宗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