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東山緩緩道:“趙繇從小衣食無憂,天資聰慧,性情溫良,就得教他放棄一些東西,理解這個世道的艱難困苦,才真正知曉心中所學(xué)、手中所有的珍貴。宋集薪貌似跋扈、鋒銳,實則內(nèi)心自卑、軟怯,必須以某些近儒的法家學(xué)問,讓其內(nèi)心強大,規(guī)矩分明,治國一事,務(wù)必棄小聰明而取大智慧,既不偏離儒家太遠(yuǎn),又最終走向正途。而我家先生,習(xí)慣了一無所有,內(nèi)心極其堅硬,但是又無所依,恰恰得讓他學(xué)會拿起了一些東西,然后不斷去讀書識人,然后將那些自己不斷琢磨出來的道理,當(dāng)做一葉扁舟泛苦海的壓艙石。這就叫因材施教,有教無類。”
茅小冬終于開口說道:“我不如齊靜春,我不否認(rèn),但這不是我不如你崔瀺的理由?!?/p>
崔東山笑道:“跟我這種貨色比,你茅大山主也不嫌磕磣?”
茅小冬扯了扯嘴角,不屑言語。
崔東山笑呵呵道:“啥時候正式躋身上五境?我到時候給你備一份賀禮?!?/p>
茅小冬不愿回答這個問題,心情沉重,“劍氣長城那邊,會不會出現(xiàn)大問題?諸子百家現(xiàn)在如此活躍,紛紛押注九大洲的各個世俗王朝,大大的違反常理,我怎么覺得……”
茅小冬不再繼續(xù)說下去。
崔東山感慨道:“浩然天下都覺得那撥刑徒抵御妖族,是我們九大洲習(xí)以為常和劍修職責(zé)所在、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至于真相和結(jié)果如何,拭目以待吧?!?/p>
茅小冬轉(zhuǎn)頭望向他。
崔東山眺望遠(yuǎn)方,“設(shè)身處地,你若是遺留浩然天下的妖族余孽,想不想要落葉歸根?你若是畫地為牢的刑徒遺民,想不想要跟背轉(zhuǎn)過身,跟浩然天下講一講……憋了無數(shù)年的心里話?”
茅小冬皺眉道:“劍氣長城一直有三教圣人坐鎮(zhèn)?!?/p>
崔東山笑了,“不說一座蠻荒天下,便是半座,只要愿意擰成一股繩,愿意不惜代價,打下一座劍氣長城,再吃掉浩然天下幾個洲,很難嗎?”
茅小冬說道:“我覺得不算容易?!?/p>
崔東山?jīng)]有否認(rèn),只是說道:“多翻翻史書,就知道答案了?!?/p>
茅小冬猶豫了一下,“距離倒懸山最近的南婆娑洲,有一個肩挑日月的陳淳安!”
崔東山緩緩道:“史書上也有一些人,早死,流芳千古,晚死,遺臭萬年?!?/p>
茅小冬正要再說什么,崔東山已經(jīng)轉(zhuǎn)頭對他笑道:“我在這兒胡說八道,你還當(dāng)真???”
茅小冬說道:“如果事實證明你在胡說八道,那會兒,我請你喝酒?!?/p>
崔東山笑道:“不愧是即將躋身玉璞境的讀書人,修為高了,度量都跟著大了?!?/p>
茅小冬放眼望去。
浩然天下,版圖遼闊,各洲各處自然也有戰(zhàn)亂紛飛,可大體上還是如大隋京城這般,歌舞升平,孩子們只在書上看得到那些血流長河、餓殍千里,大人們每天都在斤斤計較柴米油鹽,寒窗苦讀的讀書人,都在想著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許多已經(jīng)當(dāng)了官的文人,哪怕已經(jīng)在官場大染缸里物是人非,可偶爾夜深人靜翻書時,興許依舊會愧對那些圣賢教誨,向往那些山高月明、朗朗乾坤。
崔東山看著這個他曾經(jīng)一直不太看得起的文圣一脈記名弟子,突然踮起腳跟,拍了拍茅小冬肩膀,“放心吧,浩然天下,終究還有我家先生、你小師弟這樣的人。再說了,還有些時間,比如,小寶瓶,李槐,林守一,他們都會成長起來。對了,有句話怎么說來著?”
茅小冬說了一句自己先生的傳世名言,“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p>
崔東山咳嗽一聲,“實不相瞞,當(dāng)年老秀才能夠說出這句話,我功莫大焉,不妨與你說一說此事的緣由趣聞,那會兒我與老秀才經(jīng)過一座染坊,遇上一位身姿曼妙的秀氣小娘子……”
茅小冬一把抓住崔東山的肩膀,使勁一甩,將崔東山隨手拋下東華山之巔,怒罵道:“小王八蛋,胡說八道還上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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