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暖樹有些擔心,因為陳靈均前不久好像下定決心,只要他躋身了金丹,就立即去北俱蘆洲濟瀆走江。
裴錢換了個姿勢,仰面躺著,雙手交錯當做枕頭,翹起二郎腿,輕輕晃蕩。想了想,一點一點挪動身體,換了一個方向,二郎腿朝著竹樓屋檐外邊的雨幕,裴錢最近也有些煩,與老廚子練拳,總覺得差了好些意思,沒勁,有次她還急眼了,朝老廚子怒吼了一句,然后就給老廚子不太客氣地一腳踩暈死過去。事后裴錢覺得其實挺對不起老廚子的,但也不太樂意說對不起。除了那句話,自己確實說得比較沖,其它的,本來就是老廚子先不對,喂拳,就該像崔爺爺那樣,往死里打她啊。反正又不會真的打死她,挨揍的她都不怕,一閉眼一睜眼,打幾個哈欠,就又是新的一天了,真不知道老廚子怕個錘兒。
你老廚子每次出手沒個氣力,算咋回事。她每泡一次藥缸子,得花掉師父多少的銀子?她跟暖樹合計過,按照她現(xiàn)在這么個練武的法子,就算裴錢在騎龍巷那邊,拉著石柔姐姐一起做買賣,哪怕晚上不關門,就她掙來的那點碎銀子,不知道多少個一百年才能賺回來。所以你老廚子干嘛扭扭捏捏,跟沒吃飽飯似的,喂拳就用心出拳,反正她都是個暈死睡覺的下場,她其實先前忍了他好幾次,最后才忍不住發(fā)火的。
于是她那天半夜醒過來后,就跑去喊老廚子起來做了頓宵夜,然后還多吃了幾碗飯,老廚子應該明白這是她的道歉了吧,應該是懂了的,老廚子當時系著圍裙,還幫她夾菜來著,不像是生氣的樣子。老廚子這人吧,老是老了點,丑是丑了點,有點最好,不記仇。
還有個更大的煩心事,就是裴錢擔心自己死皮賴臉跟著種夫子,一起到了劍氣長城那邊,師父會不高興。
裴錢翻了個白眼,那家伙又來看竹樓后邊的那座小池塘了。
大驪北岳山君魏檗站在了廊道中,微笑道:“裴錢,最近悶不悶?”
裴錢無聊道:“悶啊,怎么不悶,悶得腦闊疼。”
裴錢一巴掌輕輕拍在地板上,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那一巴掌極其巧妙,行山杖跟著彈起,被她抄在手中,躍上欄桿,就是一通瘋魔劍法,無數(shù)水珠崩碎,水花四濺,不少往廊道這邊濺射而來,魏檗揮了揮手,也沒著急開口說事情。裴錢一邊酣暢淋漓出劍,一邊扯開嗓子喊道:“晴天霹靂鑼鼓響唉,大雨如錢撲面來呦,發(fā)財嘍發(fā)財嘍……”
落魄山是真缺錢,這點沒假,千真萬確。
不過這么想要天上掉錢的,應該就只有這個自己都覺得自己是賠錢貨的丫頭了。
魏檗笑道:“我這邊有封信,誰想看?”
裴錢立即收了行山杖,跳下欄桿,一揮手,早已站起身迎接北岳山君的,以及慢悠悠爬起身的周米粒,與裴錢一起低頭彎腰,齊聲道:“山君老爺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財源滾滾來!”
魏檗笑瞇瞇點頭,這才將那信封以蠅頭小楷寫有“暖樹親啟、裴錢讀信、米粒收起信封”的家書,交給暖樹丫頭。
陳暖樹趕緊伸手擦了擦袖子,雙手接過書信后,小心拆開,然后將信封交給周米粒,裴錢接過信紙,盤腿而坐,正襟危坐。其余兩個小姑娘也跟著坐下,三顆小腦袋幾乎都要磕碰在一起。裴錢轉頭埋怨了一句,米粒你小點勁兒,信封都給你捏皺了,怎么辦的事,再這樣手笨腳笨的,我以后怎么敢放心把大事交代給你去做?
黑衣小姑娘立即皺著臉,泫然欲泣。裴錢立即笑了起來,摸了摸小米粒的小腦闊兒,安慰了幾句。周米粒很快笑了起來。
魏檗趴在欄桿上,眺望遠方,大雨急驟,天地朦朧,唯獨廊道這邊,風景明亮。
三個小姑娘看信極慢,都不愿意錯過一個字,也會期待著信上出現(xiàn)自己,哪怕只是一兩句話,她們應該都可以開心很久。
裴錢仔仔細細看完一遍后,周米粒說道:“再看一遍?!?/p>
裴錢沒好氣道:“說啥廢話嘞?!?/p>
翻來覆去看了三遍,裴錢小心翼翼將總共才兩張信紙的家書放回信封,咳嗽幾聲,說道:“師父如何在信上如何說的,都看清楚了吧?師父不讓你們倆去劍氣長城,反正理由是寫了的,明明白白,無懈可擊,天經(jīng)地義,那么現(xiàn)在問題來了,你們心里邊有沒有丁點兒怨氣?有的話,一定要大聲說出來,我身為師父的開山大弟子,一定會幫你們開開竅?!?/p>
陳暖樹笑道:“我可去不了劍氣長城,太遠了,離了落魄山去龍泉郡城那邊,只是一夜,我就要眼巴巴回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