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要先見著了小米粒才能放心。
一個沒心沒肺的黑衣小姑娘,晃晃悠悠,哼著小曲兒,走在山林里邊。
裴錢輕輕落在了一棵樹枝上,并沒有立即現(xiàn)身,環(huán)顧四周,皺了皺眉頭,假裝不知,大致掂量了一番,應(yīng)該問題不大,畢竟隱匿在八十丈外的那頭小精怪,修為道行,比那好心水神差得有點遠。裴錢原本又著急又惱火,結(jié)果瞧見了那個東逛逛西晃晃的小米粒,還有那閑情逸致隨手抓一把翠綠葉子往嘴里塞,嚼那葉子之前,先看看四周,沒人,那就是一大口。
裴錢當下著急是不著急了,卻更加惱火。
聽先前那些人議論,事情真不算小,按照路人的說法,是米粒一個人在紅燭鎮(zhèn)附近一帶,瞎逛了很久,然后今天趴在一條江畔不知道做些什么,給那玉液江水神娘娘的水府巡狩精怪給瞧見了,當做了一頭不在譜牒之列的水澤小精怪,便想要招徠一番,去那玉液江當差,周米粒沒答應(yīng),一來二去,就起了沖突,水神府那邊好像便扯了些大驪山水律例,亂七八糟的,把小米粒嚇得不輕,反正最后就挨了頓揍。
裴錢知道更多些緣由,按照山君魏檗的說法,小米粒是北俱蘆洲啞巴湖出身,根腳終究是屬于別洲水精身份,與這大驪三江水性其實略有相沖,好在如今得了落魄山供奉身份,影響幾無,多逛逛,沾沾各方水氣,也就入鄉(xiāng)隨俗,雙方水性是可以融洽的。所以裴錢才會有事沒事就帶著小米粒,離開落魄山,來到紅燭鎮(zhèn)棋墩山那邊玩耍,卻也不太過靠近三江水畔,總覺得慢慢來,次數(shù)多些,以后便是米粒一個人來沖澹、繡花、玉液三江水邊,也無妨了。
裴錢顛了顛背后小竹箱,嘆了口氣,喊了聲周米粒。
黑衣小姑娘轉(zhuǎn)過頭,瞧見了飄落在地的裴錢,笑得合不攏嘴,撓了撓臉頰,然后微微側(cè)過身,盡量以那張沒紅腫的臉頰對著裴錢。
裴錢何等眼力,一下子瞧著周米粒臉頰另外那邊的淤青,好嘛,回家走路這么慢,亂嚼樹葉,敢情就是為了不泄露自己在這邊挨了揍?
裴錢沒說話。
周米粒眨了眨眼睛。
這位小姑娘一手緊攥著,開始一手撓頭。
疏淡微黃的兩條小眉毛,小姑娘都不敢使勁皺起來,怕裴錢覺得自己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在北俱蘆洲一起游山玩水的時候,那人曾經(jīng)說過,小時候的每一個小憂愁,都是一顆小米粒兒,老了以后想來,就有一大碗,老大一碗!
裴錢問道:“咋回事?!?/p>
周米粒想了想,“我貪玩,去了江邊,把腦袋鉆水里去,瞅瞅有沒有魚蝦,過過眼癮,不敢吃了解饞的。然后遇見了玉液江水神府好大一個官兒,我解釋了好久,才相信了我住在槐黃縣小鎮(zhèn)上邊,我可沒說落魄山,更沒講泥瓶巷,隨便糊弄了個別處的小巷名字,養(yǎng)了那些雞啊鴨啊,我門兒清,那大官兒便信了我,放我回家嘞……”
裴錢怒道:“周米粒!都這么給人欺負了,干嘛不報上我?guī)煾傅拿枺?!你的家是落魄山,你是落魄山的右護法!”
黑衣小姑娘怯生生道:“怕給他惹麻煩,又不是多大事,米粒米粒小的?!?/p>
如今裴錢個兒又高了些,她便覺得又矮了些。
周米粒攤開手,是僅剩的一把瓜子,先前帶了一大袋子的,就剩下這么點兒了,小姑娘輕聲道:“裴錢,回家不,咱們可以邊嗑瓜子邊趕路?!?/p>
裴錢一瞪眼。
周米粒皺著臉,這下子是真要哭了。
裴錢離開家鄉(xiāng)那么久,好不容易回來,結(jié)果一見面就兇自己,這個才讓小姑娘覺得真正委屈。
她把棋墩山、紅燭鎮(zhèn)逛了那么多遍,就為了等裴錢回家,能夠先見著自己,還有瓜子可以磕。
裴錢揉了揉小米粒的腦袋,柔聲道:“莫哭莫哭。”
然后裴錢讓周米粒把事情經(jīng)過,說得詳細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