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竟然沒瞪我,看來你也是這么想的,甭管好人壞人,總之所見略同,咱倆碰一杯,走一個?”
劉茂舉起手中酒壺,面帶笑意。
姚仙之不再喝酒,只是斜眼這位龍洲道人:“你這家伙要是肚腸沒爛透,當個京城府尹,還真綽綽有余。”
劉茂扯了扯嘴角,伸出雙指,扯了扯身上那件樸素道袍,“府尹?你最仰慕的陳先生,是怎么稱呼的我,三皇子殿下,你這從一品的郡王,能比?文臣,武將,江湖,我是獨占一份的。你別忘了,我在離京走那趟北晉金璜府之前,是誰耗費足足三年,帶著人走南闖北,在幕后幫助我們大泉王朝,編撰了那部多達四百卷的《元貞十二年大簿括地志》?”
說到這里,劉茂自己抬臂高舉酒壺,朝向窗戶那邊,然后默默喝了一口酒,像是在遙敬當年的那個劉茂。
那個曾經(jīng)的三皇子殿下,精通術(shù)算,癡迷堪輿,私底下還會與兄長約定,將來一定要讓藩王劉茂為大泉王朝,編撰出一部部流傳千古的鴻篇巨著。
姚仙之疑惑道:“你突然跟我聊這么些祖墳冒煙的敞亮話,是要補救什么?陳先生對你起了殺心?不至于吧,你如今就是個廢物啊。”
劉茂嘖嘖道:“以前還真不知道你是個會聊天的。太多年沒見你了,所以印象中,一直就是個愣頭青?!?/p>
眼前這個絡(luò)腮胡的邋遢漢子,曾經(jīng)是一個眼神明亮的少年。
劉茂就這么沉默起來。
姚仙之突然說道:“來的路上,陳先生問了些你的以往事情,他說那部《大薄》編撰得極好,還說他不相信是劉茂的手筆?!?/p>
劉茂笑了起來,仰頭灌了一口酒。
人這輩子,癡心人,怕在酒桌上歡顏痛飲時,一個不小心,就把某個人記起來。
人這輩子,也最怕哪天突然把某個道理想明白。
劉茂說道:“姚仙之,你有沒有想過,總有一天,你也好,我也罷,都是陳平安某本書上,一筆帶過的人物,當書籍越來越厚,我們就越來越無足輕重?!?/p>
姚仙之搖搖頭,“你差不多就是這樣了,我跟你不一樣,陳先生今天可以為了我爺爺,急匆匆趕來蜃景城,將來哪天等我老了,陳先生那會兒哪怕再忙,還是一樣會趕來找我,陪我喝上最后一頓酒,我在信上說讓陳先生帶什么仙家酒釀,陳先生肯定就會幫忙帶什么酒,你怎么比,你懂什么?”
劉茂笑著點頭,沉默片刻,問道:“是不是這么一聊,心里好受多了?”
姚仙之憋了半天,才罵了句娘。
劉茂剛要大笑,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那把劍光一閃,飛劍消失無蹤。
轉(zhuǎn)過頭去,看到窗戶那邊,倒垂著一張“白布”,還有顆腦袋掛在那邊。
劉茂愣了半天。
陳平安雙手籠袖跨過門檻,“不曾想龍洲道人,還挺會聊天?!?/p>
劉茂如釋重負,打了個道門稽首,“貽笑大方了。”
崔東山爬過窗戶,來到屋內(nèi),陳平安點點頭,崔東山一拂袖子打散障眼法,出現(xiàn)了那方十分十分值錢、又極其極其燙手的藏書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