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朝門口那邊伸出一只手掌,“那就不送,免得嚇死太后,賠不起?!?/p>
南簪站起身,咬著嘴唇,眼神哀怨道:“那我可真走了?”
陳平安笑著起身,“那還是送送太后,盡一盡地主之誼?!?/p>
南簪卻一屁股坐回原位,落座之前,她雙膝微曲,身體前傾,雙手下垂,然后輕輕捋過弧線,綢緞光滑如水,坐定之后,她高高仰起脖子,嫵媚笑道:“是與陳先生說笑呢,總不能只許陳先生詼諧,不許南簪說句賭氣話吧?”
她沒來由說了句,“陳先生的手藝很好,竹杖,書箱,椅子,都是有模有樣的,當年南簪在河邊鋪子那邊,就領教過了?!?/p>
只是不等南簪說完,她脖頸處微微發(fā)涼,視野中也沒有了那一襲青衫,卻有一把劍鞘抵住她的脖子,只聽陳平安笑問道:“算一算,一劍橫切過后,太后身高幾許?”
宮裝婦人搖搖頭,“南簪不過是個小小金丹客,以陳先生的劍術,真想sharen,哪里需要廢話。就不要了虛張聲勢了……”
果不其然,陳平安手腕一擰,那把長劍掠回一處廂房墻壁。
陳平安重新落座。
婦人微微一笑,什么南綬臣北隱官,不過如此。
只是驀然劍光一閃。
南簪一顆頭顱竟是當場高高飛起,她驀然起身,雙手拽住頭顱,迅速放回脖頸處,手心急急抹過傷口,只是稍稍轉頭,便吃疼不已,她忍不住怒道:“陳平安!你真敢殺我?!”
陳平安從袖中取出一壺酒,再拿出一只文廟議事隨手順來的花神杯,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自飲自酌,“你說不敢就不敢吧?!?/p>
南簪站在原地,譏笑道:“我還真就賭你不敢殺我,今兒話就撂在這里,你要么耐心等著自己躋身飛升境瓶頸,我再還你碎瓷片,要么就是今天殺我,形同造反!明天就會有一支大驪鐵騎圍攻落魄山,巡狩使曹枰負責親自領軍攻伐落魄山,禮部董湖負責調度各路山水神靈,你不妨賭一賭,三江水神,各路山神,還有那山君魏檗,到時候是作壁上觀,還是如何!”
南簪揉了揉脖子,神魂震顫,她這輩子還未受過這般奇恥大辱,心中大恨,恨極了這個大逆不道的泥瓶巷賤種,她隨即嗤笑一聲,“文圣也好,再由你加上一個飛升境劍修的道侶寧姚也罷,別忘了,我們浩然終究是中土文廟的規(guī)矩在打理天下,別說剛剛恢復神位的文圣,就連禮圣都要尊重自己制定的禮儀規(guī)矩……”
不曾想那個青衫男子笑瞇瞇伸出手掌,虛按幾下,“別急眼啊,急什么,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而已,難道只許南簪道友管不住嘴,不許我一個不小心管不住飛劍啊?!?/p>
南簪深呼吸一口氣。
沒事,只要陛下看到了那觸目驚心一幕,就算沒白遭罪一場。
陳平安打趣道:“再說了,你南簪跟文廟和禮圣又不熟的,我熟?!?/p>
然后陳平安隨手一揮袖子,打碎一處頗為隱蔽的鏡花水月,“宮內陛下估計這會兒霧里看花,不知道太后為何會如此行事,欽天監(jiān)那位恐怕就更尷尬了,以后都要不知如何與太后娘娘相處?!?/p>
陳平安再打了個響指,庭院內漣漪陣陣如云水紋路,陳平安雙指若捻棋子狀,宛如抽絲剝繭,以玄之又玄的仙人術法,捻出了一幅山水畫卷,畫卷之上,宮裝婦人正在跪地磕頭認錯,次次磕得結實,淚眼朦朧,額頭都紅了,一旁有位青衫客蹲著,看樣子是想要去攙扶的,約莫又忌諱那男女授受不親,所以只好滿臉震驚神色,念念有詞,使不得使不得……
陳平安以袖子打散那幅作偽的“贗品畫卷”,微笑道:“之前不守規(guī)矩,在那長春宮遙看過云樓,我等于已經提醒過你了,結果還是不長記性。南簪道友,小小元嬰,就要與我切磋道法,不妥當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