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化境吐出一口濁氣,破天荒問道:“宋續(xù),有沒有帶酒水?”
宋續(xù)笑道:“我又沒有方寸物傍身,也不饞酒,沒帶。你可以找改艷或是余瑜,她們都愿意掙這個錢?!?/p>
袁化境沉默片刻,輕聲道:“其實人心,已經(jīng)被拆解殆盡了?!?/p>
宋續(xù)說道:“我又無所謂的,除了你,其余九個,也都跟我差不多的心態(tài)。所以真正被陳先生一并拆解的,只是你的私心和野心。真要復盤的話,其實是你,親手幫著陳先生解決掉了一個本該有機會掣肘落魄山的潛在隱患。哪怕以后我們還會聯(lián)手,可我覺得被你這么折騰一回,就像陳先生說的,只是排隊送人頭罷了。”
“除此之外,你不得不承認一點,單就你自己來說,已經(jīng)沒有半點心氣,再去與陳先生問劍。自欺欺人,毫無意義?!?/p>
“這對于我們劍修來說,其實就是徹底輸了個底朝天。你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縫補心境,不然最有可能出現(xiàn)心魔的,不是隋霖和陸翚,而是你袁化境?!?/p>
“對了,要是未來百年,一個修行資質(zhì)最好的人,到最后反而成了境界最低之人,我能做到的,就是爭取不來笑話袁化境?!?/p>
袁化境轉(zhuǎn)頭看這個金丹劍修的年輕皇子,“你比我想象中要聰明很多。”
宋續(xù)搖頭道:“比起陳先生和皇叔,我算什么聰明?!?/p>
這個袁化境,肯定不是什么英雄人物了,梟雄心性,一方豪杰。
宋續(xù)一直覺得,出一個喪元氣、泄祖蔭的將相公卿,不若出一個積陰德攢福緣的凡俗子弟。
所以宋續(xù)才會與袁化境始終聊不到一塊去。而原本兩人,一個宋氏皇子,一個上柱國姓氏子孫,最該投緣才對。
宋續(xù)雙手抱xiong,斜靠一旁,背對著袁化境,這位大驪的二皇子殿下,面朝庭院,“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陳先生和那個陳平安,就像兩個極端?”
“國師曾經(jīng)說過,世間任何一位強者,如果只是讓人畏懼,根本不夠,得讓人敬畏。如果說之前那個自己開門、走出停水境的陳平安,讓我們?nèi)巳诵纳^望,是萬物滅盡,所以是十二地支中的那個‘戌’?!?/p>
“那么后來趕來救下我們的陳先生,就是在揀選我們身上被他認可的人性,那會兒的他,就是是卯?辰?震午申?好像都不對,可能更像是‘戌’之外的所有?”
袁化境望向那個背影,好像第一次真正認識這位大驪皇子。
在宋續(xù)溫養(yǎng)出那把“童謠”飛劍之時,尤其是成為地支一脈的修士,就意味著宋續(xù)這輩子都當不成皇帝了。
袁化境問道:“宋續(xù),你有想過當皇帝嗎?”
宋續(xù)點點頭,“當然有想過,我甚至恨過這把‘童謠’飛劍,然后在有一天,就突然不想了。”
“那次是一場祭祀大典,我們需要暗中護衛(wèi),我就遠遠看著身穿龍袍的父皇,被眾星拱月,當然皇兄也在隊伍里,不知為什么,非但沒有如何羨慕,反而覺得逼仄,就像那件龍袍,是個牢籠。我當時有個奇怪的念頭,就是我們大驪的皇帝陛下,這輩子能去哪些地方?那天晚上,我就去了趟城頭,站在那個高處,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天大地大,我可以隨便去哪里,父皇和兄長,就不成。在那一刻,我就心甘情愿當個證道長生的練氣士了?!?/p>
作為宋續(xù)兄長的那位大驪大皇子,未來板上釘釘?shù)奶拥钕?,確實極有韜略,手腕不差,就是人前人后,差別很大,一遇到不順心的事情,回了住處,倒是還知道不去砸那些瓷器、書案清供,因為會錄檔,而圣賢書籍,則是不敢砸的,到最后就只能拿些綾羅綢緞制品撒氣,倒是三弟,性情溫和,雖然天資不如兄長,在宋續(xù)看來,可能更有韌性,至于其余的幾個弟弟妹妹,宋續(xù)就更不熟悉了。
庭中玉樹,瓊枝煙蘿,幾曾識干戈?
宋續(xù)冷不丁問道:“你這次擅自出手,你有沒有得到宮中某人的授意?”
袁化境默不作聲。
宋續(xù)就不再多問什么。已經(jīng)有答案了。
“下不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