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不止一次說過,這幅字,將來是要跟著進棺材當枕頭的。
爺爺是典型的文弱書生,聽說小時候就體弱多病,在三十歲的時候,在戶部當官,曾經(jīng)與崔國師意見不合,覺得大驪邊軍簡直就是窮兵黷武,結(jié)果被貶至寒苦邊關(guān),流寓山水險峻的戎州六年之久,曾經(jīng)的戶部清吏司郎中,只能跑去那邊境當個下縣的縣令,而且爺爺那會兒在出京之時,就沒想過能夠活著回京。
趙端明曾經(jīng)聽父親提起過一事,說你奶奶性情剛強,一輩子沒在外人跟前哭過,只有這一次,真是哭慘了。
等到爺爺回京之時,沒什么萬民傘,在地方上也沒什么好官聲,一篇詩文都沒留下,好像除了個包裹,身上多余之物,就只有這幅字。
每次在書桌上緩緩攤開畫卷,這位天水趙氏的家主,都會拿上一壺酒。
從壯年歲數(shù)的一口酒看一字,到遲暮時的一口酒看數(shù)字,直到如今的,老人只喝半壺酒,就能看完一整幅字。
而那字帖開篇的元嘉六年。
剛好是大驪邊軍打贏與盧氏騎軍那場邊境苦戰(zhàn)的年份。
被一個書生意氣的戶部文官,罵作窮兵黷武的大驪鐵騎,正是在這一年,將那不可一世的盧氏十二萬精銳騎軍,用老百姓的說法,就是按在地上揍,殺敵無數(shù),大驪邊軍,包在我身上?!?/p>
地支一脈修士的韓晝錦,秘密離開京城,她來到京畿之地,一座沒什么名氣的小寺廟。
她站在門口,見到了一個在寮房抄經(jīng)的年輕人,神色專注,一絲不茍,以蠅頭小楷抄寫一篇佛經(jīng)。
那人瞧著就只是個風流倜儻的世家子弟。
但是韓晝錦卻緊張萬分,甚至手心都是汗水。
紫照晏氏的當代家主,是光祿寺卿晏永豐,相對于一個頂著上柱國姓氏頭銜的,官當?shù)貌淮蟛恍?,關(guān)鍵還是個小九卿的清水衙門,但是晏氏真正的話事人,卻是個誰都不敢小覷的人物。
就是韓晝錦眼中這個駐顏有術(shù)的修道之人,晏皎然。
晏皎然精通草書,但是卻喜歡在這里以小楷抄經(jīng),好像每次入京,閑暇之余,都會來這邊抄經(jīng)。
這已經(jīng)是韓晝錦法可循,處處在規(guī)矩之內(nèi)?!?/p>
晏皎然微笑不語。
韓晝錦屏氣凝神,端坐一旁。
晏皎然笑道:“韓姑娘不用這么拘謹?!?/p>
韓晝錦點點頭。
但是她的那份拘謹,半點沒有減少。
晏皎然。
負責調(diào)配所有大驪鐵騎的隨軍修士,既記錄戰(zhàn)功,又負責賞罰,故而在隨軍修士一事上,大驪兵、刑禮三部,都未必能夠真正插手。
晏皎然就像一個大驪王朝的影子,只存在于夜幕中。
公認是國師崔瀺的絕對心腹之一。
這個隱晦說法,韓晝錦自然無法驗證真?zhèn)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