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崔瀺,可能是家中那座被搬走梯子的閣樓,只能透過小小的窗口,群星朗朗,風雨交加,銀河璀璨,大雪紛飛,孤月獨明。
也可能是離開家鄉(xiāng)后,在異鄉(xiāng)一處學塾窗外邊,看著一個窮苦困頓的教書先生,為孩子們傳授圣賢學問之時的眉眼飛揚。
阿良,可能是那個荒郊野嶺的亂葬崗。
魏檗,可能是千年之前,那個入水打撈金身碎片的女子。
嫁衣女鬼,興許是夜幕中那條山路上,一個大聲朗誦圣賢書籍來壯膽的讀書人。
一直徘徊不去。
誰越是想要個黑白分明,越想要分出個對錯是非,誰就越痛苦。
不知不覺,暮鼓聲響起,陳平安依舊閉目,說道:“小陌,你和仙尉可以先回宅子那邊?!?/p>
小陌輕聲說道:“沒事,我們等著公子就是了?!?/p>
至于那個仙尉,先前在譯經(jīng)局這邊吃過了齋飯,天大地大,吃飯最大,面子什么的都靠邊。雖然一直在這邊坐著,讓仙尉覺得確實有點百無聊賴,只是相較于那些年一路北游的困頓不堪,其實算好得了,就當是在這邊憶苦思甜。
之后等到陳平安睜開眼,抬頭望去,已經(jīng)是月至天心處。
明月高樓,形單影只,月光如水水如天,攬之不盈手。
陳平安收回視線,看了眼臺階那邊的小陌和仙尉,小陌依舊在臺階那邊正襟危坐,至于仙尉,本事不小,坐著都能睡著,這會兒鼾聲如雷。
陳平安起身來到臺階那邊,穿好鞋子。
小陌就要伸手拍醒身邊的仙尉,陳平安輕聲笑道:“沒事,讓他再睡會兒?!?/p>
坐了小半個時辰,陳平安一拍仙尉腦袋。對小陌說道:“打人要趁早?!?/p>
仙尉揉了揉眼睛,迷糊問道:“什么時辰了?”
接下來一句就是要不要吃頓宵夜。
陳平安帶著他們離開譯經(jīng)局,還真帶著仙尉找了個夜宵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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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將改名為處州的龍州地界,老宗師魚虹一行人,乘坐那條長春宮的醴泉渡船,選擇在牛角渡下船,先來到三江匯流之地的紅燭鎮(zhèn),再繞路去往玉液江的水神祠廟。
夜深人靜時分,魚虹造訪水神廟。
一洲山河,四品水神。
這位玉液江水神娘娘的金身神位,相當不低了。
水神廟這邊,前些年已經(jīng)更換了個廟祝,就不是個伶俐人,來這邊燒香許愿的善男信女,常年絡(luò)繹不絕,這位婦人,只能說待人接物還算得體,但是在那些大香客那邊,打點關(guān)系,她的本事就顯得十分平庸了,甚至還出過幾次紕漏,結(jié)果幾個大香客都轉(zhuǎn)去了繡花江和沖澹江,可水神娘娘李青竹一直不為所動,好像認定她就是自家廟祝的最佳人選。
魚虹自報身份后,笑著說是不用勞駕水神娘娘,他們可以自己趕去水府,結(jié)果那個半點不懂人情世故的廟祝婦人,還真就照做了,只是投符辟水開路,自家水府秘制的車馬符,入水即成,魚虹笑了笑,沒在意,率先坐上馬車,嫡傳弟子黃梅,她神色間頗為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