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說道:“問就是了。”
宋和問道:“好像陳先生在當年那些遭遇過后,對大驪朝廷的觀感卻并不差?”
比如根據大驪諜報顯示,陳平安在第二次遠游途中,路過寶瓶洲中部的梳水國,與江湖武夫宋雨燒成為忘年交,雙方面對那支萬人騎軍的大兵壓境,大陣之中,手持槐木劍的少年曾自報名號,公然撂下一句“大驪陳平安在此!”
陳平安擰轉手腕,多出一只朱紅酒葫蘆,喝了口酒,再將養(yǎng)劍葫輕輕擱放在膝蓋上,“我第一次出遠門,就是跟林守一他們去往大隋境內的山崖書院。從野夫關出境,進入當時還是大隋高氏藩屬的黃庭國,返鄉(xiāng)路線,還是從黃庭國入境,不過卻走了條棧道,從牛柵欄入的關。當時風雪極大,期間遠遠遇見了一隊邊軍斥候,其中一騎突出,是個年輕騎卒,當年大概最多也就二十出頭吧,當年我不太理解為何那名騎卒,策馬而至之時,會是一種毅然決然的眼神,我是后來才想明白的,這隊精騎起先將我誤認為敵國諜子了,而且可能會是個練氣士,所以當時最正確的做法,是立即通知附近大驪鐵騎的那些隨軍修士,而且這場風雪茫茫中的狹路相逢,雙方極有可能瞬間分出生死。等到我自報身份,再遞過去那份龍泉縣衙頒發(fā)的通關文牒,勘驗身份無誤后,那名坐在馬背上的騎卒,沒有隨手將關牒丟給我,而是翻身下馬,他在遞還關牒后,還笑著跟我說了一番言語,大致意思是天氣糟糕,風雪阻路,要是擔心遇到麻煩,就可以去他們烽燧休歇修整,備好食物,等風雪小了再趕路?!?/p>
一位早已走過千山萬水的遠游客,將這段發(fā)生在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娓娓道來。
皇帝宋和極有耐心,一字不漏聽在耳中,只是聽完之后,難免有幾分狐疑。
就只是這么件小事?
陳平安問道:“陛下是不是覺得事情太小,有點不敢相信?”
宋和點頭道:“確實如此,我會覺得不敢置信。”
陳平安笑道:“真是小事嗎?”
搖搖頭,陳平安自問自答,“我看未必。身為大驪鐵騎,面對山上神仙,悍不畏死。身為邊關斥候,對大驪百姓十分上心?!?/p>
這讓當年才剛剛開始練拳習武的龍泉郡槐黃縣少年,一個去福祿街桃葉巷都要擔心草鞋踩臟青石板的泥瓶巷窯工學徒,對那個虛無縹緲的“大驪王朝”,有了第一個相對清晰的印象。
陳平安拎著養(yǎng)劍葫敲擊膝蓋,“在我看來,為浩然挽天傾者有三,劍氣長城的劍光,北俱蘆洲的俠氣,大驪鐵騎的馬蹄?!?/p>
這種話,哪怕是事實,換成任何一個外人來說,依舊都會顯得……不合時宜,還有大言不慚的嫌疑。
但是從陳平安嘴里說出口,就顯得極有分量,再合適不過。
以前可能誰都會覺得齊靜春挑選一個不起眼的泥瓶巷少年,代師收徒,是不是過于兒戲了。難免會問一個為什么。
但是如今誰都會覺得齊靜春在近在咫尺的驪珠洞天,為文圣一脈收了這么個可續(xù)香火的關門弟子,眼光實在太好。
皇后余勉善解人意,親自拿來一壺酒和一只酒杯,交給皇帝宋和。
陳平安笑著與她點頭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