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皺眉道:“你確定?”
這豈不是說大驪國祚一度短到只能延續(xù)八十七年?
宋云間收斂笑意,“大致可以確定?!?/p>
貂帽少女斜靠廊柱,說道:“攖寧道友,你要把舌頭捋直了說準話,不要跟喝醉了人似的暈乎乎說酒話,我可是精通文學、近期還開始轉去鉆研小學訓詁的讀書人,頭回聽說有‘大致可以確定’的說法。”
宋云間無奈道:“術算出這個‘大概’,已經(jīng)是我的極限了?!?/p>
謝狗揉了揉下巴,“真該從白玉京那邊偷抓幾個會算命的老道士回來。”
小陌搖搖頭,“注定做不成的?!?/p>
謝狗笑哈哈道:“在我心里,已經(jīng)成了。”
聽到“心里”二字,陳平安會心一笑。
畢竟陳平安跟白玉京,其實已經(jīng)用一種硬碰硬的方式交過手了。絕不是外界所想像的那種打個照面,混個熟臉,罵街幾句,各回各家。
來而不往非禮也,陳平安造訪青冥天下俯瞰白玉京,那撥精通演算的道官們就拜訪陳平安的道心,陳平安就以“周密”還禮。
謝狗揉了揉貂帽,有些焦躁情緒。那座白玉京就像個極堅韌極難敲碎的烏龜殼,需知謝狗的殺手锏之一,便是那把袖中短劍。
結果一趟玉京山之行,真是應了她自己說過的話,自慚攜短劍,只為看山來。而且近期謝狗明顯有些道心不穩(wěn),沒有嚼了劉老成,都是她在克制再克制了。其實何止是劉老成,劉蛻?宋云間?
自恃有氣運在身便覺得不會死翹翹是吧?哪個不是白景在遠古歲月里吃慣了這類大補之物的大道資糧?!
小陌說道:“不能急?!?/p>
別說謝狗單憑一己之力偷抓道官,就是他跟謝狗聯(lián)手,都絕對攻不破余斗坐鎮(zhèn)上清閣的玉京山。還得多幾位強手。
比如,只說比如,以共斬一役的三位盟友作為核心,自家公子,鄭居中,吳霜降。山主夫人,五彩天下法的,很快就給到了第一份名單,還說明天申時就可以給到第二份更為詳實、準確的檔案。陳平安坐在那張鑲嵌有圓形青瓷片的椅子上,開始翻閱一本京察冊子。在天子腳下當官,便更能知根知底?不好說。
陳平安已經(jīng)將整座國師府都給煉化。
小陌和謝狗又先后增補了層層禁制。小陌是天賦神通使然,謝狗則是手握道脈極多,陣法一道,皆非弱手。
陳平安手中的這支毛筆,是一件在大驪千步廊諸多衙署早已通行的仙家器物,使用者根本不必使用硯臺墨錠,筆鋒不必蘸墨,提筆呵氣就能書寫。類似這樣的物件,大驪朝廷還有不少。大瀆南邊的各國,就是稀罕物了,估計只能是中樞重臣才能接觸到,由朝廷內(nèi)府定期供應,并未推廣開來,是他們不知道這類物件的好處嗎?當然不是,是他們國庫沒錢。
刑部侍郎趙繇來到國師府,進了官廳落座,容魚很快端來茶水,趙繇快速喝過一口茶水,也沒有任何客套寒暄,徑直說道:“剛剛去了趟兵部衙署,跟吳王城談過正事,沈老尚書就出現(xiàn)了,托我問國師啥時候去那邊坐坐,提醒你不要言而無信,反正一天不去,也是可以的,他就一天不跟陛下遞交辭呈,一天不交出兵部堂印。”
到底是自家文脈道統(tǒng)里邊的師侄,同樣是三品官,雖然也有個正、從之分,不過人家洪霽好歹是整座京師北衙的一把手。趙侍郎是不見外的。
趙繇抬起胳膊轉了轉,說道:“你總要給我一句準話,給個確切的期限,明天,后天?兵部堂官更換一事,誰來接任,何時接任,上報御書房討論,如何控制廷議,尚書一換,整座兵部必然都要跟著動一動。這些都不是開玩笑的事情。我也學一學沈沉,你今天不給我個日期,我就在這邊打地鋪了。衙門點卯,禁中夜值,我都在國師府通宵達旦忙碌公務了,還跟我計較這些個?”
陳平安說道:“呦,火氣還挺大?!?/p>
趙繇喝了一大口茶,將茶杯放在手邊的花幾上,不對,趕緊又提起來細細端詳一番,問道:“莫非是真品?”
陳平安說道:“只要別順手牽羊,真假你說了算。”
趙繇愛不釋手,問道:“上次文廟議事順手牽羊來的?”
陳平安微笑道:“刑部跟兵部兩位侍郎大人聊什么正事,我很好奇,說說看,商量著如何造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