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后,船主捉弄秋實,從檀椅旁邊的茶幾果盤里,抓起一顆火梨遞給這位婢女,然后揚長而去。陳平安不明就里,卻挨了秋實狠狠一記眼光,原來那顆火梨,就是秋實幫忙打醮山賣出一幅畫的抽成,只是秋實瞪眼之后,自顧自笑了起來,揚起手中的火梨,對姐姐晃了晃,得意洋洋。
人生無常,聚散不定。
風(fēng)雷園和正陽山的大戰(zhàn)落幕后,陳平安與龍虎山外山道士分開,與春水秋實返回天字號乙房,朝夕相處,但是當(dāng)這艘鯤船緩緩落在南澗國境內(nèi)的渡口上空,就變成了陳平安與道士張山湊巧重逢,一起選擇在此地下船,與春水秋實那對婢女揮手告別,從此天各一方。
南澗國的渡口,建造在與古榆國接壤的兩國邊境,是一座大湖之上。
比起大驪龍泉剛剛開辟出來的梧桐山,這座渡口要大上很多,能夠同時停泊五艘打醮山鯤船。
與春水秋實的分離,談不上依依惜別,在這段時日,陳平安厚著臉皮跟打醮山要了許多瓜果,兩位少女因此沾光,打醮山后來都開始腹誹那大驪少年,什么是個眼窩子淺的,沒見過世面,卻是個喜歡占小便宜的,陳平安就算知道了,肯定也不會在乎,反而是秋實聽著那些陰陽怪氣的言語,有些不開心,悶悶不樂,最后變成了春水去跟鯤船廚房討要瓜果。
陳平安下船的時候,帶了好些瓜皮果核。
因為在南澗國下船的人不多,所以陳平安和桃木劍道士一下子就撞見,結(jié)伴而行。
在船頭欄桿那邊,秋實冷哼道:“姐,你看那個家伙,下船了一點也沒有離別傷感,說不定正想著山下的花花世界呢。”
春水無奈道:“陳公子就連杏花坊都沒有興趣,怎么會對青樓勾欄有想法。你又不是不知道,多少見慣世面的將相公卿、豪閥公子,到了鯤船之上,在杏花坊一樣流連忘返,畢竟坊里好些曲意奉承他們的女子,可是世俗眼中的神女仙子,醉酒之后,那些男人一個個丑態(tài)畢露,唉,山下的男人,若是都像陳公子這樣就好了?!?/p>
秋實有些不服氣,“那是陳平安年紀(jì)還小,以后也會變成那樣烏煙瘴氣的壞東西,說不定下次再登船,陳平安就要嘴花花,對咱們動手動腳了?!?/p>
春水瞇起眼眸,瞥了眼妹妹腰間的繡袋,“你真這么覺得?”
秋實猛然間轉(zhuǎn)過頭,假裝對湖上一幕場景視而不見。
春水望去,才發(fā)現(xiàn)陳平安正在對她們姐妹抱拳告別,很江湖氣,不愧是一位勤懇練拳的純粹武夫。
春水趕緊抬起手臂,揮揮手。
等到陳平安轉(zhuǎn)身離去,秋實這才轉(zhuǎn)過頭,氣鼓鼓的俏皮模樣,春水打趣道:“你這是何苦來哉,跟人家離著這么遠(yuǎn),客客氣氣道個別,又不少幾兩肉?!?/p>
秋實斜瞥一眼姐姐的xiong脯,忍住笑意,“姐,你少了幾兩肉,是不怕,反正底子厚,我可不行?!?/p>
姐妹二人打鬧起來。
年少時,總以為離別是下一次重逢的開始。
陳平安和道士張山一經(jīng)攀談,才知道相互都要南下,陳平安是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理由,陸沉和楊老頭都要他在南澗國下船,不敢貪圖省事,去往老龍城下一座渡口,而桃木劍道士是饑寒交迫,實在是坐不起這艘渡船,如果再不下船,估計就要給鯤船打雜才能混口飯吃。
兩人脾氣相投,就約好一起南下,至于何時分道而行,暫時不去理會。
兩人下船的渡口,位于南澗國南方和古榆國的北部邊境,道士張山粗通寶瓶洲雅言,便給陳平安解釋起了古榆國的鄉(xiāng)土,原來古榆國的皇帝為楚氏,國名來歷,也有說法,相傳上古時代,有一位職掌報春一事的女神,同時掌管天下草木的生發(fā)枯榮,唯獨古榆國境內(nèi)有一棵大樹,秋綠春枯黃,總是慢上一拍,讓女神惱火不已,便敕令此樹,天生不開竅,極難成為精魅。這就是后世“榆木疙瘩”的來源。
道士張山是三境練氣士,境界尚未穩(wěn)固,不過翻山越嶺一事,作為龍虎山道統(tǒng)內(nèi)的道人,不管記名還是不記名,都再熟悉不過。
背負(fù)桃木劍的年輕道人,在入山之前,還從包袱里拿出一只銅鈴,系掛在桃木劍尾端,跟陳平安解釋道:“這是聽妖鈴,在道門之內(nèi)最是盛行,類似練氣士人手一幅的白澤圖,貧道這串鈴鐺品相最低,只能算是入門的降妖器物,灌注靈氣之后,在數(shù)個時辰內(nèi),只能感知到高出貧道一個境界的山澤妖怪,貧道如今才三境,這意味第五境的大妖,便無法察覺到。”
陳平安欲言又止。
哪有你跟人見面沒多久,就自己報上修為深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