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嘉樹然后笑著從袖中掏出三枚小暑錢,依次排開放在窗臺上,自嘲道:“突然發(fā)現(xiàn),三位可以拿走小暑錢了?!?/p>
三人也不客氣,紛紛運用神通術(shù)法,三枚小暑錢憑空消失。
修為最高,卻是最后取走那枚小暑錢的老人,正是最有望躋身元嬰境的練氣士。
孫嘉樹微笑不語,不再返回座位,站在窗口,安靜等待陳平安從立樁中睜眼抬頭的那一刻,那些價值連城的金色童子翹首以盼,小家伙們都有些疑惑,為何這個主人今天如此不愛掙錢了。
東方天空,先是銀灰色,繼而魚肚白,最后朝霞萬里,紅燦燦耀眼,照徹老龍城。
然后就是天地安寧,東海旭日緩緩升起,云聚云散,并無半點異樣。
輸了三枚小暑錢的孫嘉樹笑了笑,不以為意。
三位老神仙顯然心情舒暢,紛紛調(diào)侃孫嘉樹。
那位孫氏老祖來到書房,身為元嬰境大佬,大手一揮,暫時隔絕書房與外方天地的聯(lián)系,笑著安慰道:“如何?服氣了吧,你爺爺早就說過,孫家的偏門財運,早就給你的那門神通消耗殆盡了,你啊,就老老實實掙辛苦錢吧。”
孫嘉樹唉聲嘆氣,突然想起一事,走向屋門,與老祖告辭一聲,笑道:“我去祖宅灶房老宋說一聲,今天早餐,做得平常一些,不要再揮霍那些山珍海味了,反正陳平安那小子也吃不出好壞,說不定尋常腌菜饅頭他還更喜歡,我就不拋媚眼給瞎子看了,省錢省錢!”
孫氏老祖笑著點頭,望向老算盤上的那些個金色小人兒,老人神色有些自傲,苻家是比孫家有錢,可要說這些品相最高的招財童子,苻家不過一雙孿生金身童子而已,勉強算他苻家有三只好了,孫家卻有四位之多,其余老龍城四大姓,最多也就是范家從一個大王朝的亡國皇帝手中,僥幸購買了一只。
早餐,看著陳平安狼吞虎咽那些米粥饅頭就腌菜,果然比起先前胃口要好很多,孫嘉樹坐在桌對面,細(xì)嚼慢咽,胃口比起往日也要好上一些。喝酒,遇上愛喝酒的,吃飯,碰到對胃口的,確實更容易酒足飯飽。
之后陳平安返回河邊真正釣起了魚,斬獲頗豐,半魚簍老龍城俗稱白條的河魚,其余半簍,是黃辣丁、趴地虎在內(nèi)的雜魚。
中午吃過一頓魚宴,孫嘉樹在讓陳平安覆上一張易容面皮后,再叮囑一番,再讓陳平安跟隨那位元嬰老祖來到祖宅外邊的一口池塘,孫氏老祖拂袖之后,池水如鏡,里邊出現(xiàn)一間屋子的景象,老人示意陳平安只管走上池塘水面,收起養(yǎng)劍葫、只背負(fù)劍匣示人的陳平安,毫不猶豫地一腳踏出,并未墜入池塘水底,而是踩在了鏡面之上,只是腳底下的漣漪蕩漾開來,走出數(shù)步之后,身形驟然消失,如同走入了鏡面之內(nèi)。
下一刻,陳平安在屋內(nèi)一步跨出,左右張望,四周正是通過水面所見的畫面。
在孫氏祖宅那邊,老人看著尚未平息的水面漣漪,對孫嘉樹嘖嘖稱奇道:“這位大驪少年,好穩(wěn)的神魂,好重的骨氣,難怪會被劉灞橋當(dāng)做朋友?!?/p>
孫嘉樹笑著搖頭反駁,“劉灞橋并不是因此而將陳平安視為朋友?!?/p>
老人又直指人心,詢問孫嘉樹,“那你呢?”
孫嘉樹想了想,坦言道:“到底不是相逢于患難,不如劉灞橋和陳平安?!?/p>
鏡面那邊,位于老龍城內(nèi)城,早有人恭候屋外,正是那位孫家金丹境神仙,他領(lǐng)著陳平安走出一棟廣袤庭院,從側(cè)面走出,乘坐一輛久候多時的馬車,氣勢內(nèi)斂、返璞歸真的金丹境老神仙,親自擔(dān)任馬夫,馬車最終停在一條街巷口子上,巷口有一棵年歲不大的槐樹,樹底下有個一邊嗑瓜子一邊翻書的漢子。
在陳平安下車后,兩人對視。
漢子默不作聲端起板凳,先行一步走入巷子,孫家老人停車在路旁,并未跟隨,開始閉目養(yǎng)神。
到了藥鋪,鄭大風(fēng)將板凳放在門口,讓陳平安坐著,又去拎了一條過來,一時間門檻那邊人頭攢動,都是過來湊熱鬧的婦人女子,只可惜陳平安戴了一張其貌不揚的面皮,她們很快就沒了興趣,紛紛走回店鋪懶散度日。
鄭大風(fēng)笑瞇瞇問道:“既然自己打散了真氣八兩符,為何還要冒險來到這里?如果我沒有記錯,你跟少城主苻南華是深仇大恨,就不怕露餡?到時候?qū)O家可以把自己摘干凈,你難道以為我會出手救你?”
陳平安問了三個問題,“當(dāng)年是誰告訴我爹本命瓷的事情?是誰害死我爹?這些跟楊老頭有沒關(guān)系?”
鄭大風(fēng)臉色平淡,笑著反問道:“如果跟老頭子有關(guān)系,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