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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 第304節(jié)（第2頁）

桂姨滿腹狐疑，仔細(xì)打量了一眼少年，神色不似作偽，一時間百感交集，笑道：“范氏祠堂那邊，敢不答應(yīng)的話，那桂姨就拖著范小子一起去喊冤，一個潑婦罵街，一個滿地打滾，肯定能成?！?/p>

桂姨坐在陳平安身邊，一直看他狼吞虎咽，似乎被自己逗樂，她掩嘴而笑，“桂花島單獨劃拉出一座小院，這可是以前沒有過的稀罕事，桂姨這就去親自起草一份地契，按照衙門規(guī)矩，一式兩份，咱倆先畫押，先斬后奏，到時候讓范小子往祖宗祠堂里頭一丟，撒腿就跑，管那幫老頭子愿不愿意?！?/p>

陳平安笑道：“桂姨，地契就不用了，我跟你們不需要這個?！?/p>

桂姨凝視著少年的眼睛，“真的不需要？”

陳平安對她對視，點頭道：“真的?！?/p>

婦人微微嘆息一聲，突然一把摟過少年，摟在懷里，這位姿色雖然平平卻氣度雍容的桂夫人，柔聲笑道：“雖然跟范小子差不多的歲數(shù)，那次挑竹泛舟，是英雄氣概，今天又這般……唉，真是世間所有女子的心腸都要酥了?！?/p>

陳平安還拿著筷子，身體歪斜，有點像是鐵符江畔那棵歪脖子老柳樹，他倒是沒多想，只覺得桂夫人說了自己的好話，可好在哪里，陳平安還真不懂，尤其是女子心腸酥不酥的，是個啥講究？又是文人書生的比喻不成？而且桂姨這種表達(dá)朋友善意和長輩慈祥的方式，確實有點不妥，好在他倆輩分歲數(shù)差了太多，相信外人就算瞧見了，也不會多想……

婦人已經(jīng)松開陳平安，微微一笑，看著少年臉不紅心不跳，只有雙眼茫然的可愛模樣，桂姨瞇眼，素來端莊的婦人，破天荒露出一抹嬌俏嫵媚的動人神色，打趣道：“哎呀，原來還是跟范小子一樣，是個孩子。”

從頭到尾，陳平安有些尷尬，就只好低頭吃飯，偶爾喝酒。

桂姨笑著起身離開。

結(jié)果在門口看到一個笑容玩味的提酒老漢，滿身酒氣，晃蕩著酒壺，大步走入院子，嚷嚷著什么酒為歡伯，除憂來樂，蟾兔動色，桂樹搖蔭。

桂夫人無奈一笑，不以為意，姍姍而去，桂花樹蔭一路相隨。

舟子老漢突然醺醺醉態(tài)一掃而空，正色道：“陳平安，我?guī)煾竿蝗粊淼搅斯鸹◢u，點名道姓要找你，說是要捎話給你，你見不見？我只能確定師父老人家，不是壞人，從來慈悲心腸，但是我同樣不能確定，這么一個大好人會不會做一次壞事。之所以不愿登山來到這座小院……”

老漢突然有些難為情，“照理說，我這個當(dāng)徒弟的，應(yīng)該為尊者諱，只不過這種事情，算了，還是說給你聽好了，師父他老人家，曾經(jīng)算是桂花島渡船的第一位舟子，打龍篙也好，那些折紙車馬高樓，都是他傳授下來的規(guī)矩，只是在那之后，師父很快就消逝不見了，只在五百年前出現(xiàn)過一次，順手收了我這么個記名弟子，看得出來……師父他老人家對桂夫人，有些念想，只可惜不知如何惹惱了桂夫人，不準(zhǔn)師父這輩子踏足桂花島半步。”

老舟子突然說道：“我猜測師父他老人家，就是道家典籍里記載的那位撐船人，一次出海就數(shù)百年，給……你說的那個人撐船的。所以這次他來找你，我只幫著通風(fēng)報信，去不去，陳平安你自己好好想想?！?/p>

陳平安略作思量，點頭道：“去。那個陸……”

老舟子趕緊擠眉弄眼，攔下陳平安的話頭，壓低嗓音道：“被某些人直呼名諱的話，道法通天的圣人便可以心生感應(yīng)。你想一想，市井尋常門戶，為何經(jīng)常被告誡，不許喊逝去長輩的姓名？難道只是出于禮儀？沒這么簡單?！?/p>

陳平安嗯了一聲，與老舟子一起下山。

老漢玩笑道：“就不怕我心懷不軌？”

陳平安故作神秘，輕聲道：“別人害不害我，我也有些感應(yīng)。前輩，這莫不是說我有圣人潛質(zhì)？”

老漢忍俊不禁，圣人與上五境練氣士，其實算是兩種人，想要成為圣人，尤其是諸子百家中的三教圣人，哪怕只是十境修為的圣人，恐怕比起其他練氣士躋身玉璞境還要難。

下山之后，靠近那座熟悉的渡口，陳平安和老舟子有些意外，又覺得情理之中。

桂夫人站在渡口，衣袖飄飄，超然世外，好像正在阻止一位中年漢子的停船登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