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新興崛起的王朝皇宮內(nèi)。
有一對師徒走在兩堵高大墻壁之間,容貌俊美的白衣年輕人,伸出手指,在墻壁上抹過。
他身邊的女子,身材高大,卻不會給人絲毫不協(xié)調(diào)、笨重之感。
行走之間,她沒有氣息。
沒有練氣士那種天人合一的清靈氣象,沒有純粹武夫的宗師氣勢,甚至沒有常人的呼吸吐納。
一直掛劍腰間卻無劍鞘的高大女子,前幾天剛剛為自己那把在倒懸山雷池磨礪鋒芒的佩劍,找到了一把看似平平的青竹劍鞘。
是她身邊一位扈從從寶瓶洲辛苦尋來的。
無論遠(yuǎn)觀、近看皆若神仙的年輕人,微笑問道:“師父,是買的,還是搶的?”
女子淡然道:“聽說是買的?!?/p>
年輕人嘆了口氣,道:“那就是強(qiáng)買了?!?/p>
女子笑道:“你要是覺得這樣不對,可以跟他打一架?!?/p>
年輕人無奈道:“我曹慈如今才是五境武夫唉,怎么跟他打?”
女子停下腳步,“少了最強(qiáng)二字?!?/p>
曹慈想了想,以腳尖抹地,在左右兩端劃出了兩條短線,抬起腳尖,指了指左邊的那條線,“只說五境,世間一般的天才武夫,在這里。”
腳尖挪在了右邊那里,“我曹慈在這里?!?/p>
然后他又在兩者的正中間,點了點,“除我之外,中土神洲最出類拔萃的五境天才,大概在這里?!?/p>
高大女子沒覺得自己的弟子,是年少氣盛目中無人,小覷了同輩武夫,事實上,她覺得曹慈說得還是太客氣了。
曹慈突然蹲下身,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中間那條線,稍稍往自己那條線挪了挪,“我覺得那個家伙,在我破境后,他的
他鄉(xiāng)遇故知
之前幾次路過仙家渡口,除了在梳水國和松溪國接壤處的那座,在青蚨坊買賣的那次,其余陳平安要么來去匆匆,要么就是只逛不買,今天干脆就帶著裴錢一行人,好好逛夠了這座渡口,陳平安給了畫卷四人每人一顆小暑錢,由著他們自行購買物件,山上神仙錢,有“千百十”的說法,一顆雪花錢價值世俗王朝的千兩白銀,一顆小暑錢可就是十萬兩真金白銀,靈器法寶不用奢望,可一些討巧稀罕、手藝有趣的山上物件,買個幾樣收入囊中,平時拿出來養(yǎng)眼怡情,還是不難的。
與畫卷四人約好,一個時辰后在渡口一處名聲最大的地方碰頭,陳平安帶著裴錢逛自己的,渡口買東西,在類似青蚨坊這樣有高人坐鎮(zhèn)的地方,撿漏的可能極小,而且價格相對昂貴,一些個沒有落腳地兒的包袱齋,才是最讓人撞運氣、考究眼力的,這些人多是山澤野修散修,四海為家,喜歡從一些家道中落的昔年豪閥子弟手中低價收取,或是自稱家族祖上、師門祖師出過金丹、元嬰地仙,賣東西的路數(shù)大致就這么些,買家不用計較這些,陳平安當(dāng)年跟走南闖北的大髯豪俠徐遠(yuǎn)霞,學(xué)了不少門道,后來姚近之解釋的“籠中對”,其實也屬于這個行當(dāng)。
裴錢涉世不深,對于各色店鋪里無奇不有的神仙字畫、靈寶器物、精魅山怪,看得目不暇接,裴錢有一點好,被朱斂譏諷為小饕餮,喜歡收東西,來者不拒,不喜歡花錢,分文不出。所以再眼饞的物件,她都只是看幾眼,絕不會打開那只桂夫人贈送、結(jié)果被她用來當(dāng)錢袋子的小香囊,實在喜歡,就狠狠剮幾眼,看過了就當(dāng)是自己的東西了,是她暫存在店鋪而已。
陳平安則一向不大手大腳,所以跟裴錢逛了約莫半個時辰,十幾家鋪子走下來,都沒往外掏出一顆銅錢。
半路遇上個包袱齋,是個相貌憨厚的中年跛腳漢子,自稱姓劉,可以稱呼他劉桿子,他見著了一襲白袍、背負(fù)白鞘長劍的陳平安,足足跟了七八百步路,長得老實,說話卻不拙,說是他家祖父是文景國的大將軍,文景國亡國后,皇帝陛下逃難途中斃命,遺失了一枚交泰殿十七寶之一的螭虎鈕玉璽,給他祖父帶入了民間,如今青鸞國一位大仙師已經(jīng)集齊了十六寶,就只差這枚“凝運神寶”了,收藏這行業(yè),“求善求全”是第一要務(wù),所以這枚“說不定還蘊(yùn)含著國運龍氣”的重寶,價值連城。
漢子之所以跟了七八百步遠(yuǎn),一是身邊這位一看就是有錢公子哥的年輕人,脾氣好,不趕人,反而聽得仔細(xì),再則漢子實在是生意再不開張,就有大苦頭要吃,去年好不容易給他糊弄過去的那道年關(guān),關(guān)系著三顆小暑錢,能買他好幾條命了,過了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寒磣年,按照規(guī)矩,今年正月一過,如果再沒有冤大頭上鉤,他可就真要遭殃了,國有國法,行有行規(guī),真會死人的。
為了賣出些東西來活命,漢子可謂無所不用其極,身為三境練氣士,厚著臉皮跟了一路不說,還主動給那位公子哥介紹起了渡口風(fēng)物。
青鸞國邊境上的這座仙家渡口,名為蜂尾渡,源于渡口建造之初,曾是一座市井小鎮(zhèn),歷史上在這里,出過一位起于微末的玉璞境神仙,以山澤野修的身份,憑借大毅力大機(jī)緣躋身上五境,種種神仙事跡流傳半洲,在寶瓶洲所有野修散修之中,極負(fù)盛名,此人祖宅位于一條名為夾蜂小道的巷弄,又剛好位于巷弄盡頭,后世這座渡口便有了蜂尾渡的命名。
由于渡口位于三國接壤處,而為了爭奪這條巷弄和這棟祖宅的歸屬,數(shù)百年來,青鸞國唐氏與兩大鄰國用筆桿子和刀子,在紙上和沙場上,打了無數(shù)場架,不過三方默契,戰(zhàn)事都不會波及渡口,為此觀湖書院專門派遣君子賢人,數(shù)次斡旋此事。
在漢子的竭力引薦下,渡口有一種世間獨此一份的井水仙人釀,一顆雪花錢一小壺,青鸞國達(dá)官顯貴最喜歡用來擺闊,那位公子哥還真就在一家街角鋪子買了一壺井水酒,跟掌柜要了兩只白碗,落座后竟是笑著伸手示意漢子一起坐下來喝酒,漢子本想著站在一邊扮可憐,說不定公子哥起了惻隱之心,就買走了他那些破爛家當(dāng),實在是肚子里酒蟲子作祟,坐下來喝起了酒,一邊喝一邊埋怨自己管不住嘴,心想自己貪杯喝過了酒,多半也就黃了這樁買賣,一時間百感交集,只當(dāng)是一碗斷頭酒來品嘗。
陳平安跟漢子碰了一下酒碗,笑問道:“既然這枚玉璽值錢,又有仙師苦等著它補(bǔ)齊文景國十七寶,為何不直接登門售賣?”
漢子早有腹稿對付買家這類問題,滿臉苦笑道:“那位地仙老神仙,修為通天,只是人品……我就怕拿了錢沒命花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