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右邊雖然臉色淡漠,實則一直豎耳聆聽。
裴錢擦了擦眼淚,笑道:“師父,上次離開蜂尾渡沒多久,煮飯那會兒,你家鄉(xiāng)那支鄉(xiāng)謠曲兒怎么哼來著,怎么沒詞呢?再哼哼唄,我很想學?!?/p>
陳平安笑道:“那是我最好的朋友教我的,可以隨便瞎編內容,在家鄉(xiāng)那邊,可以用來調侃罵人,用來勞作時放松,也可以用來……佐酒。”
陳平安喝了一口桂花釀,開始小聲哼唱起來,笑著伸手指向了裴錢,“店小二,我讀了些書,認了好些字,攢了一肚子學問,賣不了幾文錢?!?/p>
哎呦。
是說她裴錢呢。
裴錢高興壞了,忍不住脫口而出道:“臭豆腐好吃買不起呦!”
陳平安會心一笑,“山上有魑魅魍魎,湖澤江河有水鬼,嚇得一轉頭,原來離家好多年。”
裴錢附和,“吃臭豆腐嘍!”
陳平安又喝過酒,隨手指向了別處,不湊巧,剛好是隋右邊那邊,也無所謂了,“哪家的小姑娘,身上帶著蘭花香,為何哭花了臉,你說可憐不可憐?”
裴錢使勁點頭,“吃不著臭豆腐真可憐呦!”
陳平安瞇眼而笑,手指指向高處,輕輕哼唱道:“試問夫子先生怎么辦,樹枝上掛著一只曬著日頭的小紙鳶。”
裴錢捧著肚子大笑,“吃臭豆腐呦,臭豆腐香呦!”
竹屋那邊,張山峰和徐遠霞相視一笑。
朱斂閉眼而笑,搖頭晃腦。
盧白象輕輕拍打著膝蓋。
隋右邊破天荒沒有生氣,反而捂嘴而笑,笑瞇起了眼。
魏羨托著腮幫,歪著腦袋,不知何時已經蹲在了竹屋門口,望著黑炭小丫頭的背影。
師徒兩個,一唱一和,在青山綠水間。
白衣僧人
兩旬過后,陳平安一行人,路過一座山勢陡峭如女子黛眉的高山,入了地界后,短短一炷香的山徑小路,竟然就已經碰到了兩撥男女,一撥十數人有富貴氣,多是官府出身,幾名扈從侍衛(wèi),一律懸佩制式長刀,男女老幼皆有。另外一撥人渾身的江湖氣,總計六人,四位約莫五十歲的男子,呼吸沉穩(wěn),行走無聲,必然是青鸞國江湖上一等一的武把式無疑,為首一人是位鷹鉤鼻老者,眼神凌厲,身邊跟著一位圓臉少女,雖然姿色并不出彩,可生了一雙靈秀眼眸,顧盼生輝。
兩撥人都是往山上行去,先前陳平安遇上那幫官家人物,就主動上前問了此地風物人情,對方一番介紹,陳平安才知道這座青要山山頂有一座金桂觀,道觀內有神仙修行,只是經常一年到頭都閉門謝客,去年冬,道觀讓樵夫遞話出來,準備收取九位弟子,只要年紀在十六歲以下,不問出身,只看機緣,所以近期有不下三百人,各自攜帶家中少年少女或是稚男童女,絡繹不絕,紛紛涌入青要山。
陳平安惦念著如今還放在大都督府的真武劍和短刀,就不太愿意湊熱鬧,張山峰和徐遠霞這兩年跋山涉水,尤其是見過了青鸞國的水陸道場和慶山國的羅天大醮后,對于一座山頭的開門收徒興趣不大,至于金桂觀的道士是真神仙還是假高人,一行人更是不太上心。
寶瓶洲尋常一國之內,金丹地仙就已是高不可攀的存在,畢竟如大驪王朝這般藏龍臥虎的存在,放眼整座浩然天下都不多見。
隨著大驪宋氏鐵騎踩在了觀湖書院以北不遠,除了學宮給予的正統(tǒng)名義,事實上大驪等于囊括了一州之地的半壁江山,大驪被視為天下第十大王朝的呼聲,愈演愈烈。
遇上第二撥人的時候,圓臉少女眼神中的一驚一乍就沒有停過,背著一只竹箱、腰間別有一只朱紅酒壺的白袍年輕人,騎在黃牛背脊上的黑炭小丫頭,腰間竹刀竹劍交錯而懸,背負長劍的絕色女子……還有年輕道士和大髯刀客,真是一支古怪的遠游隊伍。難道這就是爺爺曾經說過的山澤野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