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最后還是覺得急不來,不用一下子把所有自認(rèn)為是道理的道理,一股腦兒灌輸給裴錢。
像裴錢這么記性好的,背了幾萬字幾十萬字的圣賢書,都不如她自己真正懂得一兩句書上教誨。
朱斂在河伯祠廟有一句無心之言,說得讓陳平安十分深思,圣賢書歸還圣賢,陳平安便開始自省,比起真正的讀書人,自己讀看不多,但是比起市井百姓,卻也其實不算少,那么仔細(xì)思量一番,這些年還給圣賢的圣賢書何曾少了?
陳平安嘆息一聲,說是去屋子練習(xí)拳樁。
在院子這邊,太過惹眼。
屋內(nèi)女鬼石柔,聽到陳平安說的那句佛經(jīng)言語后,她怔怔出神,最終微微嘆息,收了收心緒,屏氣凝神,開始以崔東山傳授的一門口訣,開始呼吸吐納,點點滴滴,以水磨功夫,煉化這副仙人遺蛻。
在陳平安關(guān)門后,裴錢小聲問道:“老廚子,我?guī)煾负孟癫惶_心唉?是不是嫌我笨?”
朱斂笑瞇瞇問道:“要不喝酒?與爾同銷萬古愁嘛?!?/p>
裴錢雙臂環(huán)xiong,氣呼呼道:“我已經(jīng)在崔東山那邊吃過一次大虧了,你休想壞我道心!”
朱斂差點一口酒水噴出來,“你個丫頭片子,有個屁的道心?”
裴錢站起身,雙手負(fù)后,唉聲嘆氣,不忘回頭用憐憫眼神瞥一眼朱斂,大概是想說我才不樂意對牛彈琴。
朱斂在她轉(zhuǎn)頭后,一腳踹在裴錢屁股蛋上,踹得黑炭丫頭差點摔了個狗吃屎,長久以來的山水路途和習(xí)武走樁,讓裴錢雙手一撐地面,翻轉(zhuǎn)了個,立定后轉(zhuǎn)身,惱羞成怒道:“朱斂你干嘛暗箭傷人,還講不講江湖道義了?!我身上可是穿了沒多久的新衣裳!”
朱斂問道:“想不想跟我學(xué)自創(chuàng)的一門武學(xué),名為驚蟄,稍有小成,就可以拳出如春雷炸響,別說是跟江湖中人對峙,打得他們筋骨酥軟,就算是對付魑魅魍魎,一樣有奇效?!?/p>
裴錢反問道:“你誰???”
朱斂倒是不介意什么好心當(dāng)做驢肝肺,只是不想聽這家伙接下來的歪理,揮手道:“滾滾滾,練你的瘋魔劍法去?!?/p>
裴錢一肚子話語說不得,有些苦悶,就去自己屋內(nèi)拿了行山杖出來,開始練習(xí)同樣是她“自創(chuàng)”的這門武學(xué),在路上那次降服了那條路邊土狗后,她信心暴漲,這段時日除了老老實實跟隨陳平安六步走樁,白猿背劍術(shù)和拖刀法都給她暫時擱放一邊,偶爾敷衍幾下而已,更多是主攻這套威力極大、立竿見影的絕世劍術(shù)。
裴錢樂在其中。
看得身為遠(yuǎn)游境武夫的朱斂……那叫一個傷眼睛。
朱斂環(huán)顧四周。
并無異樣。
看來挨了那一記法刀后,狐妖長了些記性。
小院兩間屋內(nèi),石柔在以女鬼之魂魄、仙人之遺蛻修行崔東山傳授的上乘秘法。
陳平安則是以天地樁倒立而走,雙手只伸出一根手指。
同時心神沉浸在那座煉化了水字印的“水府”當(dāng)中。
根據(jù)崔東山的解釋,那枚在老龍城上空云海煉制之時、出現(xiàn)異象的碧游府玉簡,極有可能是上古某座大瀆龍宮的珍貴遺物,大瀆水精凝聚而成的水運玉簡,崔東山當(dāng)時笑言那位埋河水神娘娘在散財一事上,頗有幾分先生風(fēng)采。至于那些篆刻在玉簡上的文字,最終與煉化之人陳平安心有靈犀,在他一念升起之時,它們即一念而生,化作一個個身穿碧綠衣裳的小人兒,肩抗玉簡進(jìn)入陳平安的那座氣府,幫助陳平安在“府門”上繪畫門神,在氣府墻壁上描繪出一條大瀆之水,更是一樁千載難逢的大道福緣。
以至于心高氣傲如崔東山,都不得不坦言,除非是先生學(xué)生二人精誠動天,否則即便他這個學(xué)生殫精竭慮,萬般謀劃,在大隋煉化金色文膽那第二件本命物,品相很難很難與第一件水字印齊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