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芒在背。
蔡京神迅速收斂氣勢,伸出一只手掌,沉聲道:“請!”
躲在那邊門縫里看人的門房老人,從最早的睡眼惺忪,到手腳冰涼,再到這會兒的如喪考妣,顫顫巍巍開了門。
崔東山大搖大擺率先跨過門檻。
蔡京神緊隨其后。
魏羨和那頭黃牛也先后走入蔡家府邸。
門房關(guān)上門后,心中哀嘆不已,好不容易躲過了這個瘟神,老祖宗在州城這邊狠狠露了一手,幫著刺史大人擺平了一條狡猾的作祟河妖,才在地方上重新樹立起蔡家威嚴,可這才幾天清凈安穩(wěn)日子,又來了,真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只希望接下來和氣生財,莫要再折騰了。
崔東山念叨著要一份宵夜,必須拿出誠意來,蔡京神忍了,給那姓魏的純粹武夫要一壇州城最貴的美酒,忍,連那頭小小龍門境的黃牛妖物,都要在蔡家來一棟獨門獨院的宅子,蔡京神不能忍……也忍了。
蔡京神伸手驅(qū)散兩個滿眼好奇的府上婢女,再無旁人在場,開口問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干脆些!”
崔東山一只腳踩在椅子上,一手持酒壺,一手下筷如飛,佳肴與美酒兩不耽誤,狼吞虎咽,含糊道:“你在大隋京城好歹當了百余年的地頭蛇,與我說說看,如今謀劃那樁刺殺案的蠢貨,幕后主使是哪些貨色,驃騎將軍唐莊山、兵部右侍郎陶鷲、龍牛將軍苗韌這幾個,不用你說,我是知道的,但是你我心知肚明,這些家伙,還不是你們大隋廟堂和山上,真正謀劃此事的幕后大佬。你知道幾個就說幾個,說說看。”
蔡京神眼皮子微顫。
崔東山丟掉一塊極其美味的秘制醬鴨腿,舔了舔手指頭,斜眼瞥著蔡京神,微笑道:“我允許你每說一個牽連此事的幕后人,再說一個與此事全然沒有關(guān)系的名字,可以是結(jié)怨已久的山上死對頭,也可以是隨隨便便被你看不順眼而已的高氏宗親?!?/p>
崔東山打了個飽嗝,“在我吃完這頓宵夜之前,都有效,吃完后,你們蔡家就沒這個機會了,可能你還不太清楚,你留在京城的那個高氏子孫,嗯,就是在國子監(jiān)當差的蔡家讀書種子,也是馬前卒之一,讀書人嘛,不愿眼睜睜看著大隋沉淪,向蠻子大驪低頭俯首,可以理解,高氏養(yǎng)士數(shù)百年,不惜一死以報國,我更是欣賞,只是理解和欣賞當不了飯吃,所以呢,蔡京神,你看著辦。”
崔東山開始繼續(xù)大吃大喝。
蔡京神沉聲問道:“我要先知道一件事,蔡豐是否真的深陷其中?!”
崔東山譏笑道:“蔡豐的文人風(fēng)骨和志向遠大,需要我來廢話?真把老子當你蔡家老祖宗了?”
蔡京神滿臉痛苦之色。
別看他是一位足可傲視王侯的元嬰地仙,是大隋屈指可數(shù)的仙家大供奉。
可是蔭庇家族,是人之常情的祖輩本分事,逝者先祖只能依靠玄之又玄的陰德,蔡京神這些修行有道之人,當然會拿捏好尺寸火候,既不妨礙自身修行,也要鼎力扶持那些有機會反哺家族的好苗子,至于那些子孫后裔,或是走文武仕途,或是走上修行路,光大門楣,光宗耀祖,更是職責所在。
這百余年間,蔡家就只出了一位高不成低不就的練氣士,即便不缺蔡京神的指點迷津,以及大把的神仙錢,如今仍是止步于洞府境,而且前途有限。
所以蔡京神更多還是寄希望于那個榜眼郎蔡豐,甚至連蔡豐之后五六十年內(nèi)的官場升遷、死后獲贈皇帝賜下文貞之流的美謚、繼而陰神顯靈在某地、隨之大隋朝廷順勢敕封為某座郡縣城隍神祇、再大致有百余年光陰經(jīng)營、一步步擢升為本州城隍,這些事情,蔡京神都已經(jīng)準備妥當,只要蔡豐按部就班,就能走到一州城隍爺?shù)纳竦o高位,這也是一位元嬰地仙的人力之竭盡了,再往后,就只能靠蔡豐自己去爭取更多的大道機緣。
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凡夫俗子很難把握,可能一次錯過就是一輩子再無機會,可是練氣士不同,只要活得足夠長久,風(fēng)水總能流入自家的一天,到時候就可以用仙家秘法盡量截留在自家門內(nèi),不斷積累家底,如世俗人積攢金銀錢財如出一轍,就會有一個又一個的香火小人誕生。
蔡京神如何都沒有想到這個蔡豐,大好的前程不要,竟然腦子進水了,要背著自己和整個家族,摻和這么一樁謀劃。
崔東山輕輕放下筷子。
心神往之
崔東山隨手放下了那雙筷子,低下頭,將兩根筷子擺放得齊齊整整,抬起頭,笑道:“看來你篤定我不會在這里大開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