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理睬,環(huán)視四周,點頭道:“放在當(dāng)下,已經(jīng)算是不錯的大手筆。”
老道人笑道:“不然如何去與道祖論道?”
她瞥了他一眼。
老道人神色自若。
她凝視這座藕花福地的某一處,似有所悟,譏笑道:“你倒是不忘本。”
老道人哈哈大笑,十分快意,“順勢而為,舉手之勞,顛倒乾坤,一洲陸沉?!?/p>
她皺了皺眉頭。
老道人感嘆道:“如今終究不是當(dāng)年了?!?/p>
她搖搖頭,“只是我換了主人而已。”
老道人沒有說話。
此事,便是他也不好評論。
她問道:“就這么小一塊地盤而已?”
老道人笑道:“真的不能再多了?!?/p>
她似乎失去了興致,失望而歸,便身形消逝,重返自己的那座天地,收起那把桐葉傘。
老道人站在水井旁,低頭望去,凝視著幽幽井水。
老道人收回視線,抬頭望向天幕,“這就是我重返青冥天下的見面禮,如何?”
與藕花福地相接連的那座蓮花小洞天,有位老人,依舊在看一粒水珠,看著它在一張張高低不平的荷葉上摔落,水珠大小如尋常雨滴,可是許多荷葉卻會大如山岳峰巒,更大的,更是大如天下王朝的一州之地,故而一張荷葉的脈絡(luò),可能就會長達數(shù)十里數(shù)百里,所以一粒渺小水珠的走勢,最終落在何處,等待那個結(jié)果的出現(xiàn),必然會是一個極其漫長的過程。
老人絲毫不著急。
歲月悠悠,光陰流逝。
只是作為天地間最大的規(guī)矩存在,哪怕是那條浩浩蕩蕩的光陰長河,在流經(jīng)老人身邊的時候,都要自行繞路。
過橋
(這個月事情極多,茫茫多的那種,只能爭取更新在12到15萬字之間。)
城春草木深,只是整個石毫國北境,幾乎再也見不著一個踏春郊游的王孫公子。
走走停停的那三騎,一路北上,不知不覺,已經(jīng)入夏。
這天位于石毫國邊境關(guān)隘的一座山脊小路上,三騎停馬歇息,曾掖忙碌著煮飯,馬篤宜在對鏡梳妝,哼著小曲兒,心情不錯,她手中那把綠漆小銅鏡,是撿漏而來的壓勝靈器,是一把比較罕見的日光月輝連弧鏡,是她用了不足二兩銀子,從當(dāng)鋪那邊眼拙的掌柜手中砍價來的,擱在仙家渡口,按照負責(zé)掌眼的老修士鬼將的說法,少說能賣出四五十顆雪花錢。
陳平安坐在一旁,翻看賬本,絕大多數(shù)名字下邊,都已經(jīng)輕輕畫上一抹朱筆,這些屬于夙愿得償,以償夙愿??墒怯行╆幬锕眵鹊倪z愿,就只能暫時擱置,事實上,陳平安與他們雙方心知肚明,那些心愿,極有可能會淪為佛家語的宿愿,今生此世,無論陰陽,都很難達成了。有些陰物心結(jié)成死結(jié),悲憤之中,情難自禁,戾氣暴漲,差點直接轉(zhuǎn)為一頭頭厲鬼,只能靠著下獄閻王殿中張貼的那幾張清心符,維持僅剩的靈智。
“勤儉持家”的馬篤宜,在這件事上沒有埋怨陳先生一次次書寫清心符,靈氣散盡,就再補上,不斷耗費神仙錢,簡直就是一個無底洞。
這一路,遇上了不少石毫國潰散的殘敗兵馬,散落在山野密林各處,成為一股股流寇,聚散不定,瘋狂劫掠大驪后方糧草,其中有為了支撐下去,為了心中那股凜然大義,不得不將矛頭指向石毫國當(dāng)?shù)乜たh百姓,去年末接連三場大雪,加上戰(zhàn)亂紛飛,石毫國北部疆域,民生凋敝,哪怕這些至多不過三四百騎的兵馬所求,只是少量的糧食,可是邊境線上那些個零散的貧瘠縣城,家家戶戶就指望著那點存糧熬到下一場莊稼收成,仍是支撐不起石毫國武卒的這點胃口,于是不可避免就有了沖突,一來二去,一個為了不餓死,一個為了家國大義而活,沖突變得越來越激烈。
陳平安三騎遇到了一場差點演變成血腥廝殺的沖突,其中一位身披破碎甲胄的年輕武卒,差點一刀砍在了一位消瘦老者的肩頭,陳平安突入其中,握住了那把石毫國制式馬刀,瞬間數(shù)十騎石毫國潰兵蜂擁而至,陳平安一跺腳,人仰馬翻,陳平安丟回手中馬刀,插回到那名年輕武卒的刀鞘,整個人被巨大的勁道沖擊得踉蹌后退。
陳平安此后沒有說什么,就是牽馬站在小鎮(zhèn)街道上,那些饑腸轆轆的武卒默默退出縣城。
陳平安一行三騎也緩緩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