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選在了福寧殿,迎接諸位宰執(zhí)相公,當然也包括安然歸來的康王趙構(gòu)。
“官家,臣……不辱使命!”
說出后面四個字,趙構(gòu)滿心歡喜,得意勁兒抑制不住。
說到底,他還是個二十歲的年輕人,即便生在皇家,遭逢亂世,要比尋常人成熟太多。但是他這個年紀,還真未必想的清楚要什么,一次出使,安然歸來,就讓趙構(gòu)熱血沸騰,覺得自己或許能做更多。
簡言之,他膨脹了。
趙桓臉上含笑,拍了拍他的肩頭,示意趙構(gòu)挨著自己坐下。
等趙構(gòu)坐下之后,環(huán)顧四周,這才注意到,福寧殿和以往變了模樣……原來宮中的金玉之物,各種名貴擺設(shè),是一件也沒有了。
就拿宮中用的蠟燭來說,也換成了指頭粗細的,數(shù)量也削減到了二十根。
還有,宮里居然有了一絲煙火氣,要知道趙佶當皇帝的時候,宮里燒得都是檀木炭,價錢跟同樣重量的銀子差不多。
再看看現(xiàn)在,換成了最普通的竹炭,元宵御宴,在每個人面前,只有一碗元宵,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
樂曲,歌舞,更是想都不要想。
坐在這里,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大宋朝是真的落魄了。
剛剛高漲的心氣,竟然熄滅了幾分。
趙構(gòu)微微低著頭,不敢言語,其余的諸位宰執(zhí)也察覺了不一樣的味道,紛紛看向天子,等著趙桓說話。
“今天本是三喜臨門的好日子,老將軍何灌遺體歸城,康王安然返回,又是元宵佳節(jié),該好好慶祝才是。擺酒宴,唱大戲,君臣同樂,萬民齊歡?!壁w桓輕嘆口氣,“可惜啊,朕做不到,朕只能給大家伙一人準備一碗元宵,還要說些不那么順耳的話,朕這個官家,著實有些慚愧?!?/p>
趙桓低下了頭,神情黯淡,面帶蕭索。
幾位相公互相看了看,作為追隨趙桓最用心的狗腿子,李邦彥立刻站出來,未曾說話,眼睛還紅了。
“官家這么說,就是小覷臣等了!這是什么時候?金人就在城外,國家喪亂,社稷動蕩,兩河百姓,生靈涂炭,水深火熱。要是還想著享受,那就真的該死了!”
李邦彥侃侃而談,趙桓卻不是那么高興,竟然冷笑著打斷,“李邦彥,當年你就是靠著溜須太上皇,投其所好,才身居高位吧?”
李邦彥被驚得魂飛魄散,倉皇撲倒,淚水滾滾落下,和剛剛假意悲傷,全然不同。
“臣,臣深知以往逢迎君惡,罪在不赦。只是自從官家登基以來,雖然時日不多,但官家整頓朝綱,力主抗金,斬殺逆臣,賞罰公允,朝野官吏,軍民百姓,無不嘆服,高呼圣君明主?!?/p>
李邦彥拿著袖子,沾了沾眼淚,復(fù)又感嘆道:“臣何其有幸,能追隨陛下身邊,盡忠職守,報國安民!臣不敢自夸,但是臣懇請陛下相信,臣如今一顆公心,遠勝私念,縱然是刀斧加身,臣也是這話!”
趙桓微微點頭,沒有再說什么,而是將目光落在了白時中身上,這位白相公比李邦彥還要順滑,忙道:“臣昔日無能,不能匡扶社稷,還請官家治罪!”
趙桓又看了看高俅,這位高太尉更直接了。
“官家,臣出身卑賤,身無尺寸之功,竊據(jù)高位,臣,臣該死!”
三位重臣,爭相認錯,把曾經(jīng)的丑事都認下了。這讓其他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寒而栗。誰也不知道趙桓打算做什么。
時至今日,趙桓權(quán)力越發(fā)鞏固,和剛剛繼位的時候,不可同日而語,甚至直追趙大趙二。在場重臣,能清楚感覺到龐大如山的壓力。
“朕沒有問罪的意思,你們?nèi)灰膊灰ε??!壁w桓又道:“包括其余諸公,朕也沒有問罪的意思。恰恰相反,朕跟你們說這些話,是把你們當成依靠,視作可以托付大事的股肱之臣。”
趙桓從座位上站起,先是到了李綱面前,趙桓咧嘴笑了笑,才道:“李相公,你原本只是太常寺少卿,無論軍略治國,都非上乘,尤其脾氣暴烈,手段剛強,嫉惡如仇,非是宰相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