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衣縱然猜出了大半,卻以他者的稱謂,似在提起與自己無關(guān)的一段故事。
如此敘述,卻為他留下了否認的空間。
如果書生愿意,他可以為自己辯駁,或者是繼續(xù)編撰謊言,善解人意的厲鬼會睜只眼閉只眼。
他甚至連恨意都不純粹,夾雜了名為“愛”的雜質(zhì)。
可再淬煉千百遍,這樣的雜質(zhì)都無法提煉出來,保留最純粹漆黑的恨。
有愛才有恨,誰又能倒果為因。
裴懷鈞也看穿了他的想法,卻毫無避諱地笑道:“被道侶怨恨,是他活該?!?/p>
他用溫柔而森寒的語調(diào),好似在說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事情:
“連枕邊愛侶都與他反目成仇,說明他已經(jīng)做出了不可饒恕之事,怎么能被輕易放過?”
“尋仇之時,自然不該顧慮昔日情誼,合該食肉寢皮,挫骨揚灰,才算解氣?!?/p>
說罷,他笑的厲害,xiong膛起伏,頗有些酣暢淋漓的韻味。
“這樣,才不負他的機關(guān)算盡?!?/p>
“懷鈞?!眳柟黹L眸一斂,神情微冷,“你說,他是怎么想的?”
裴懷鈞反手握住了衣絳雪的腰,看似笑意低柔,眼底卻劃過連綿潮shi的陰雨。
“你做夢了,我也做了夢?;蛟S我們的夢是同一個呢?”
仙人多情如水,卻拂過他的臉龐,若春風(fēng)與細雨,“我給小衣講一講,這個夢的后續(xù)吧。”
他說:“那劍修天生劍心,出自正派名門,自然被寄予厚望。所幸一路修行順遂,廣交益友,也從沒經(jīng)過什么挫折?!?/p>
“他唯一過不去的坎,大抵就是早年的一樁舊事,也成為他一生的夢魘?!?/p>
衣絳雪聽得懂他在說什么,沒有打斷。
火舌已經(jīng)燒到了他們身邊。
東君廟里的種種都在燃燒,卻被衣絳雪的鬼氣阻隔在兩人之外,形成了一個火海燒出的真空。
或許愛也是一場大火,在燃燒時最熾烈,消磨殆盡后,留下的唯有狼藉與灰燼。
可此時的他們,卻恰恰處于火海中,誰都不愿從灼身的烈火中走出來。
東君像也在燃燒,朽木枯榮開謝。
裴懷鈞仰頭一望,“在那個夢境里,當(dāng)劍仙再度回到冥樓時,不見人面,唯有空城?!?/p>
“他以為是心愛之人生氣了,或者是想要逃避他。他心亂如麻,卻還是去找了。”
“他沒有找到心愛之人,找到的,卻是一場狂亂暴走的百鬼橫行,還有……一場通天徹夜的大火?!?/p>
“那一年,他又一次死在二十歲。”
“往后,我終于知道,還會有很多次這樣的死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