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公子傷得挺重的,您看……”她雖支支吾吾半晌,沈清沉也懂得她言外之意,點點頭道:“讓他上來吧?!?/p>
輿內(nèi)雖不算狹窄,可到底有四人在里頭坐著,便也只能兩兩擠一擠,讓他獨自坐在另一頭。看著陳孝霖扶著他上馬車,將他安放在對面,自己卻坐到了虞鳶的身旁,忍不住發(fā)出嬉笑。
“怎么了殿下?”陳孝霖不解。
“沒什么?!彼切﹃愋⒘仉m有一副熱心腸,也聰明,知道讓他上馬車載他一程。可當那男子虛弱地癱在對面,她卻依舊選擇了遠離,坐在了自己更為熟悉的虞鳶身邊。這是人的共性,在陌生人面前總會選擇靠近自己熟悉的人,而非陌生人。就像她雖然眼神盯著那男人看,身子卻依舊朝著沈清沉的方向傾斜,也是因為她更信賴與愿意和她說話,而非對面的那男人。
只不過是一次觀察,卻實在有趣。這樣的觀察沈清沉曾做過很多次,沒想到如今竟在古代用上了。
離得最近的小縣城,名叫固城。三面環(huán)山,固城就坐落在山下,景色實在別致。若不是沈清沉如今有天命在身,倒也想在此做條快樂咸魚了。李崎將馬車在驛站??浚銓㈨\繩捆好,進了驛站要些糧草。陳孝霖則是攙扶著那位男子去藥號,緊緊蹙著眉,“公子可還能支撐得???要不要我背你?”她看著他發(fā)白的嘴唇,渙散的眼神,當真怕他倒在了半路。她替他包扎時見過他的手臂,瘦骨嶙峋的,想必不會有多重,她倒也能背得起。
看著陳孝霖認真思索,那男子忍俊不禁,連忙擺擺手,“倒也不必勞煩姑娘,在下可以的?!彼腴_口問些什么,傷口卻依舊疼得厲害,便只好抿著嘴作罷。
“這樣就好啦,記得沐浴的時候傷口莫要沾水,不吃發(fā)物?!标愋⒘乜粗蠓驇退?,嘴里叨叨。這些話她并不知道為何,但這都是她的母親教她的。她打小就愛玩,爬樹摔傷那都是家常便飯,每次母親都會這樣念叨她,她便也學(xué)著母親念叨。至于發(fā)物是什么,她當真不知。
那公子看著她癡笑,頷首道:“有勞姑娘費心?!彼樕m然仍舊沒什么血色,好在血止住了他也能緩過勁了。也不知是失血過多還是晌午沒吃飯食,他覺著眼前光景晃眼,腦袋有些迷糊。一個踉蹌,竟摔倒在了陳孝霖的身上。她驚恐地看著他,也不知他是怎么了,周圍的行人來來往往,路過她身邊總會瞥她一眼。她騰出一只手輕拍他臉,“怎么了這是?”
他倒也想起身,可他雙腿直哆嗦,渾身也覺著冷,只知道癡癡地喃喃:“冷,冷?!?/p>
“冷?”陳孝霖攙扶他進了家面檔,將他穩(wěn)穩(wěn)地放在木質(zhì)長椅上,她握住他震顫的手,溫熱他的手心,“現(xiàn)在呢?好些了嗎?”見他搖頭,她便摟住他,手反復(fù)摩挲他的手臂,希望這樣他能夠好受些??粗琅f冷得直哆嗦,陳孝霖更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怎么會這樣……”她將他緊緊抱住,用自己身上的體溫將他包裹,看著他的臉上稍微恢復(fù)些血色,砸吧著嘴,便將耳湊上前去聽。
“勞煩姑娘了……”他的氣息幽若懸絲,像是下一秒就會被風吹散,見他稍有些力氣坐穩(wěn)了,陳孝霖才放下心,嘴里吆喝著:“老板來兩碗細面!”她摸著干癟的肚子,佝僂著腰,一只手撐在木桌上看著他。
“多謝姑娘……這頓我請。”他朝陳孝霖頷首,陳孝霖卻瞪著圓滾的眼珠子看他。
“???”她似乎沒有反應(yīng)過來。她歪著腦袋盯著他的臉看,半晌才琢磨過來,“哦!那兩碗粉!”那是她給自己點的。他這話,莫不是以為她也給他點了份吧?
看她詫異的表情,他才仿佛反應(yīng)過來些什么,紅著臉問:“啊……不是給在下點的?”當真是自作多情了。
“老板再來兩碗細面!”她沒有理會男人臉上尷尬的神情,只是接著向老板招手吆喝。
“兩碗……?”他遲疑地看著她,卻只得到她無辜地歪著腦袋問他:“太少了嗎?”
“不不不,”他連連擺手,小聲地嘀咕:“一碗就好了……”
陳孝霖“噢噢”兩聲便從木凳上站起,背著手一蹦一跳地奔向被霧氣繚繞的老板身旁,搓著手鼓囊著嘴,“老板剛剛那桌四碗細面的,能改成三碗嗎?實在是麻煩了!”她低垂了眉抬眸看著老板,對方方一瞥,她便驚慌地說道:“不行就算了,四碗……四碗也成?!?/p>
“成啥啊!別浪費糧食,能吃吃不能吃就算咯?!崩习鍙纳砗笈枥镒チ税鸭毭妫忠欢稉?,細面順勢分成兩股分別掉落在兩個漏勺處,剛好是兩碗面的份量,“想好了沒?三碗還是四碗?”老板并不如陳孝霖想象中的那般生人勿近,倒是像個刀子嘴豆腐心。
“三碗!”陳孝霖爽快地應(yīng)答。
“行咯,莫要在這擋著,回去等著吧。”老板并沒有抬眼看她,只知她嘴里嬉笑,又轉(zhuǎn)身蹦跶回了位置上,“這小娃娃……”
男人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陳孝霖,順著她回到座位上,他的眼眸也剛好定住。他直勾勾地盯著她,盯得陳孝霖臉有些發(fā)燙,半惱地拍他肩,“為何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我?有甚么好看的。”
沒想到她這一問,他也不知怕羞,眼波微動,“姑娘的眼睛,很好看。比在下看過的星辰都要好看。”
陳孝霖對他猝不及防的夸贊有些無所適從,只蹙起眉四處張望,懊惱道:“你休要再說了!再說你自個兒一桌吃去?!?/p>
她正別扭著,卻見一個男人跑到老板身邊,氣喘吁吁地喊:“老婆子不好了!”
“去去去,老婆子我好好地杵在這呢。”她朝身邊的男人啐了口口水,“啥事???瞧你那慌張樣!我不是叫你去買些醬油回來嗎?醬油呢?”
他大口大口著喘著氣,老板也用手掌在他身后順著,“還不是醬油的事兒!陳家糧鋪那掌柜,不知為何死在倉庫里頭了!”
“他死了干你何事?又不是你殺的你慌張甚么!”老板沒好氣地罵著,手里依舊利索地燙著細面,“對面的楊家糧鋪也沒醬油賣了嗎?這是你偷懶的理由嗎?”她伸手便要拗他耳朵,疼得他直嗷嗷:“這楊家的掌柜也被懷疑殺死了陳家的掌柜,被一并帶回官府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