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拾摟著衣物,起身梳頭才出門見客。到底不是自己家,是在宮中,她再怎樣不想注意儀容,還是不得不顧忌皇家的顏面。
可推開房門,見內(nèi)殿卻空無一人,“郁山呢?”李崎向來我行我素,又注意君臣禮節(jié),多半是守在屋外??稍羯讲煌?,昨夜她讓曾郁山在偏殿睡下,今日起床卻找不到她的蹤影。沈清沉幾乎都要將整個永寧宮反轉(zhuǎn)了,也沒找到曾郁山的身影。
她長嘆一聲,這戲子終究是不得安定的動物,哪能勉強囚為籠中雀呢?
沈清沉只好作罷,起身吩咐李崎備轎去旗安銀號。
旗安銀號與這件案子絕對有著莫大的關(guān)聯(lián)。
那銀號所處的地段優(yōu)越,附近住了不少達官貴人,“只是間銀號,有必要用這么貴的地皮嗎?”沈清沉不解,銀號在哪里開不是開呢?偏偏這樣奢侈?
“你們掌柜呢?”李崎掀開門簾,先一步踏入銀號。
銀號的伙計與客人之間隔著又高又厚的一堵木柜,若非伙計探頭,便難以望見客人模樣。僅憑聲音判斷,實在無法得知來者何人。
“何許人也?找掌柜何事?”對面的聲音顯得油膩而黏糊,帶有一種奇怪的傲慢感。
“好大的膽子,竟敢讓永寧公主在門外候著你們?!崩钇閰柭暢獾?,“有幾個腦袋夠你們砍的?”
伴隨著頭頂上窸窸窣窣討論“永寧”的聲音,一高高瘦瘦的伙計推開門,用身上的長衫擦拭手上細汗,恭恭敬敬地對李崎道:“有失遠迎?!?/p>
李崎不由得白了他一眼,真是沒點眼力見。她身上的穿著并不高調(diào),反而是一身黑袍,從何見得她是永寧公主?
眼見著她不搭話,那伙計才意識到自己認錯人了,畢恭畢敬地朝李崎點頭,又掀開門簾去迎門口的沈清沉,“賤民該死!”
沈清沉蹙了蹙眉,這銀號的伙計做事并不利索,也不會看人臉色??蛇@銀號又好巧不巧地開在這繁華地段,恐怕日后得罪人的機會還多著,她可沒有功夫替掌柜訓(xùn)人。她只悶聲慍怒,“本宮找掌柜,你又是何人?”留給伙計的耐心不多了,本來一大清早去尋那曾郁山就夠讓她頭疼的了,她真的沒有心思跟這些嘍啰打太極。
那伙計支支吾吾,看著沈清沉嚴肅的神情,知道大事不妙,旋即回過身去柜臺尋那掌柜。
那掌柜年逾不惑,雙手交叉搭在身前,彎腰向沈清沉作揖。沈清沉打量他祥和的面態(tài),又覺得他識大體,懂禮儀,應(yīng)是掌柜不假,便張口問:“你可認識曾郁山與石月仙?”
掌柜的表情仍然一成不變,只轉(zhuǎn)悠著眼,伸手去接伙計遞來的賬簿。他用食指一抿嘴上細沫,反復(fù)翻動,確認后又佝僂著身向沈清沉作答:“這曾郁山與石月仙,乃老夫銀號???,老夫自然見過?!彼钟朴瓶谏啵瑩崴M下胡須,砸吧嘴半晌,“可若說老夫認識二位,便有些為難老夫了?!彼檬持篙p點自己的太陽穴,示意著沈清沉他年事已高,許多事并不一定記得。
可沈清沉卻不買他的賬,她半睜的眼讓她清冷的面孔看上去更具威懾力。睫毛輕顫,她眼波流轉(zhuǎn),“休要在本宮面前?;?。”京圈的官員官官相衛(wèi),她早有耳聞,如今居然也膽敢鬧到她頭上來了。
當真是太歲頭上動土。
“老夫怎敢在公主面前趁口舌!”那人十足的老狐貍模樣,給足了臺階沈清沉下,悠悠道:“這公主問了,老夫也如實作答了。不知便是不知,給老夫熊心豹子膽吃,老夫也不敢欺瞞公主呀?!奔冉o了她面子,又將她降罪的口子堵死。沈清沉也不得不贊嘆,這就是游走在貪官圈中的銀號掌柜,確有些能耐。
有他這張嘴皮子,做什么不能成?
軟的不成,便來硬的。這惡毒長公主的身份,沈清沉也背了多時。
總該有些用處吧?
虱子多了便不怕咬,債務(wù)多了也不愁人。
沈清沉一遞眼色給李崎,李崎便將身后短刀抄起,架到那掌柜脖子上。
“你若老老實實與本宮合作,本宮便可放你一馬;倘若掌柜不肯,那便是京城旗安銀號掌柜行刺長公主,行跡敗露,近身女官護主心切,制服歹徒?!鄙蚯宄伶倚Φ財[弄她的手指,形態(tài)悠閑,實則是給了掌柜思忖的時間。
她連死亡劇本都替他寫好了,多么貼心!
那人當即有些哆嗦,卻又強壓心中恐懼,咽下一口口水才微微張嘴,“公主生來嬌貴,又何必臟了自己的手?”在他看來,這公主可能真如旁人所說的驕橫,肆意妄為??伤么跎诘弁跫?,不顧僧面也得顧佛面吧?他這話,無非是用沈清沉的良心作賭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