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卸木料的吱嘎聲、拖動重物的摩擦聲,逐漸取代了之前的死寂,一點點將這里的一切痕跡迅速抹去。仿佛那場短暫的、殘酷的追殺與反抗,只是群山間一個轉(zhuǎn)瞬即逝的幻覺。
此時,山頂?shù)牧胰照龘]發(fā)著一日之中最酷烈的威能,毒辣的光芒毫無遮攔地傾瀉下來,將峽谷兩岸灰褐色的山巒巖石覆蓋了一層晃眼的、近乎白色的光芒,連空氣都被炙烤得微微扭曲。
高溫蒸騰起地面尚未干涸的血污,混合著塵土,形成一股難以言喻的、甜腥而窒悶的氣味。
往來于商道與陡峭山腰間處理尸體和馬車的士兵們,猶如忙碌的螞蟻,在這片被死亡籠罩的斜坡上默默地來回奔跑。
他們臉上沒有過多的情緒,沒有勝利的狂喜,也沒有對死者的憐憫,只是像平日里戰(zhàn)后清理戰(zhàn)場、處理戰(zhàn)死袍澤或敵人尸體的時候一樣,神情麻木而專注。
他們兩人或三人一組,抬起一具具曾經(jīng)尊貴無比、如今卻與普通尸骸無異的軀體,步履穩(wěn)健地走到懸崖邊,將其拋入那些深不見底的黑暗山洞。
尸體與巖壁碰撞發(fā)出的沉悶響聲,骨骼斷裂的細微脆響,在山谷間回蕩,旋即又被卷過的風聲掩蓋。然后,他們轉(zhuǎn)身,默默返回那片尸橫遍地的商道,搬起另一具,重復著同樣的動作。
不一會兒,一個年輕士兵抱著一個從某輛馬車殘骸下翻出的、看起來頗為沉重的橡木箱子,小跑著朝安格斯、科林和圖巴幾人所在的位置趕來。
“安格斯大人!在車廂下面找到的!”士兵氣喘吁吁地將木箱湊到安格斯面前。
圖巴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用刀撬開鎖扣,掀開箱蓋。
剎那間,一片金光晃花了眾人的眼睛。箱子里是半滿的金幣,在烈日的直射下,反射出誘人而溫暖的光芒,與周圍死亡和荒蕪的景象形成了尖銳的對比。
安格斯俯身,伸手從箱子里抓起一把金幣,任由它們從指縫間滑落,發(fā)出叮叮當當?shù)那宕嗦曧憽?/p>
隨即,他捏起一枚,放在眼前仔細看了看上面可能鐫刻的、屬于倫巴第宮廷的徽記,嘴角難以抑制地向上揚起,勾勒出一個混合著滿意和嘲諷的弧度。
他直起身,將手中的金幣高高舉起,讓所有人都能看到那耀眼的反光,隨即提高了嗓音,對周圍漸漸圍攏過來的士兵們喊道:
“都看到了?抓緊時間干活!這些都是大人專程為我們‘準備’的酬勞!等這里清理干凈,所有參與行動的弟兄,人人有份!”
他的話音落下,短暫的寂靜之后,人群中爆發(fā)出一陣壓抑不住的、狂熱的歡呼和口哨聲。原本因疲憊和血腥而有些低落的士氣瞬間高漲。
士兵們眼中閃爍著對財富最直接的渴望,他們不再覺得自己是在執(zhí)行一項冷酷的任務,而是在為自己實實在在的利益奮斗。
接下來的清理工作速度明顯加快,士兵們更加賣力地拆卸馬車,搬運尸體,搜索著任何可能藏有財物的角落。每個人都充滿了干勁,仿佛不知疲倦。那半箱金幣,像一劑強心針,注入了這支剛剛完成殺戮的隊伍之中。
大約一個小時后,原本如同煉獄般的商道已然大變模樣。所有的尸體,無論是尊貴的勛貴還是卑微的侍從,都已消失不見,被徹底投入了那些吞噬一切的黑暗坑洞。
承載過他們最后旅程的馬車也被完全拆解,木質(zhì)部件和金屬配件分別被拋入不同的巖縫深處。
路上激烈的打斗痕跡被泥土和落葉小心掩蓋,那些浸入土層的、已然干涸發(fā)黑的血液,被士兵們從附近溪流取來的清水反復沖刷,直至只剩下濕潤的泥土顏色和淡淡的水痕。
散落的刀劍、破碎的衣物、甚至是一些遺落的雜物,都被士兵們一一撿起,無一例外地成為了深洞的祭品。原本用來堵截車隊的石塊和滾木,也都被合力推下了懸崖。
沖洗路面的積水在熾烈陽光的持續(xù)照射下,迅速升溫,化作縷縷幾乎看不見的蒸汽,裊裊升騰,最終徹底消失。連同一起蒸發(fā)的,似乎還有這里曾發(fā)生過的所有慘烈與悲鳴。
當所有人為的痕跡都被盡可能抹去,山道恢復了它往日荒廢、但自然的狀態(tài)后,安格斯親自沿著路段仔細巡查了一遍,又讓科林帶人交叉確認,確保沒有留下任何可能引人聯(lián)想的把柄。
直到確認萬無一失,他這才最終點頭,示意科林將那箱金幣以及從其他隱蔽處搜羅出的少量財貨,分發(fā)給此次參與行動的所有士兵。
金幣落入行囊的沉甸甸聲響,和士兵們臉上滿足而興奮的神情,沖淡了最后一絲血腥任務帶來的壓抑。
沒有人再去談論那些被扔進山洞的倫巴第人,他們的命運,如同金幣上可能鐫刻的舊主徽記,在此刻已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