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普羅旺斯軍號的嗚咽聲已隨風滲入大殿。
金百合的陰影,正式籠罩了倫巴第這頭雄獅的巢穴……
…………
當米蘭宮廷的勛貴們還在為命運哀嘆時,阿達河已化作鋼鐵熔爐。
浮橋在重壓下發(fā)出痛苦的呻吟,每塊橋板都彎成驚心的弧度。普羅旺斯士兵如銀色蟻群源源不斷涌過河面,長矛森林在夕陽下泛起血色的寒光。
滿載糧草和軍資器械的輜重馬車碾過時,橋身劇烈震顫,河水中的魚群驚恐躍出水面,鱗片在暮光中劃出絕望的銀弧。
對岸的平原上仍有一眼望不到頭的隊伍在等待渡河,戰(zhàn)馬的嘶鳴與軍官的呵斥聲混雜著水浪轟鳴,震得河岸蘆葦簌簌戰(zhàn)栗。
對岸河畔高地,大軍統(tǒng)帥貝里昂冷眼俯瞰著渡河進程。
“伯爵大人,”副將勒馬稟報,“先鋒騎兵已抵近米蘭城墻。是否連夜組織攻城?趁守軍驚魂未定——”
貝里昂抬手截斷話頭,馬鞭遙指遠處米蘭巍峨的輪廓?!澳憧茨浅菈Α任覀児ゴ蜻^的最高的城池還高出整整二十英尺,護城河引的是活水,城垛弩臺密如蜂巢,此刻必有上百架大中型弓弩對準城外,所以不宜倉促攻城?!?/p>
貝里昂輕輕嘆了一口氣,聲音沉如鐵石?!袄碛捎腥湟?,我軍長途奔襲,士卒疲憊,強攻城垣易徒增傷亡;
其二,八千兵力圍困米蘭實屬勉強,倫巴第人若豁出性命反撲,勝負難料?!?/p>
“其三——”他忽然冷笑,“我們要的是完整的米蘭,而不是一片無用的焦土廢墟。困守之獸最易內亂,等糧絕之日,倫巴第公爵自然會被自己人綁著獻城?!?/p>
副將怔然,“那我們……”
“扎營,挖壕,鑄壘?!必惱锇和鲁鋈齻€詞,目光掠過正在渡河的攻城錘車隊,“先把米蘭圍成鐵桶。派輕騎燒光方圓十里所有莊稼,我倒要看看,這座雄城能靠吃老鼠撐多久?!?/p>
…………
黃昏吞噬了最后一縷霞光時,普羅旺斯大軍的尾巴終于全部渡過了阿達河。
涼風卷著血腥氣拂過原野,歸巢的烏鴉如潑墨般掠過紫羅蘭色的天空。
走在最前列的士兵已能清晰看見米蘭城墻上的火把——如一條盤踞在地平線上的火龍,垛口后密集的頭盔反射著幽光。
城墻之上,倫巴第守軍如雕塑般佇立。煮沸的瀝青在黑鐵鍋里咕嘟冒泡,惡臭混著煙塵籠罩城頭。箭垛旁堆砌的擂石如山丘,弩手的手指始終扣在扳機上。每個士兵臉上都凝固著死寂的恐懼,與他們腳下城墻上飄揚的雄獅紋章旗幟一樣僵硬。
而城下原野間,普羅旺斯士兵正唱著家鄉(xiāng)的春播歌謠安營扎寨。
隨著篝火次第亮起,有人擦拭染血的劍刃,有人對著城墻方向撒尿示威。興奮的談笑聲隨風飄上城樓——
“賭一個銀幣!我一箭能插中那面雄獅紋章旗!”
“省點力氣吧,明天說不定我們還要爬那堵該死的墻,我可沒興趣和你這個雜種耗費精力……”
米蘭城外,兩個普羅旺斯大軍營地里的弓弩手的對話順著清涼的晚風飄向夜空。
鋼與火的對峙中,夜梟發(fā)出凄厲的啼鳴。
米蘭的漫漫長夜,從這一刻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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