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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吹過空曠的街道,卷起地上的雜物和灰燼在半空中舞動,形如鬼魅。
道森貼著墻根快速移動,每一步都精準地落在陰影里,如同幽靈般穿行在米蘭城的街道上,避開了所有可能發(fā)現(xiàn)他的目光。
戰(zhàn)爭的氣息浸透了附近的每一塊磚石。時而有小隊倫巴第士兵急匆匆跑過,鐵靴踏在石板上發(fā)出雜亂而緊張的聲響,火把的光芒在他們驚恐而疲憊的臉上一閃而過,旋即消失在另一條街道的拐角。
更遠處深邃的小巷里,傳來野狗爭搶食物的低吼和撕咬聲,偶爾夾雜著一聲凄厲的慘叫,不知是人是犬,聽著讓人毛骨悚然。
街道兩側,房屋大門緊閉,窗戶都被木板釘死或用厚毯堵住,沒有一絲光亮透出,仿佛里面的人早已窒息或逃離。
整個街區(qū)沉浸在一種令人不安的漆黑與寂靜之中,只有風聲偶爾卷過街面的碎屑,發(fā)出沙沙的輕響,襯出這死寂的沉重。
這是一種被巨大恐懼扼住咽喉般的沉默,是暴風雨來臨前最壓抑的平靜。
道森對這一切視若無睹,他的行動迅捷而精準。很快,那座有著高聳尖頂?shù)男薜涝狠喞霈F(xiàn)在前方。
他并未徑直走向修道院,而是如同壁虎般悄無聲息地溜進了旁邊一條更為狹窄、污穢的巷子。這里堆滿了廢棄的家什和腐爛的垃圾,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屎尿臭味和霉菌氣息,足以讓任何體面人望而卻步,卻是他這個陰影行者完美的通道。
他在迷宮般的巷網(wǎng)中快速穿行,最終停在了一扇不起眼的、但木質明顯優(yōu)于周邊建筑的后門前。
他數(shù)日前曾經(jīng)來過這里,這是一座頗為豪華的府邸。他伸出手,按照特定的節(jié)奏,輕重不一地敲擊了幾下木門。
片刻沉寂后,門內(nèi)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一道警惕的目光從門縫中透出,掃視著外面的黑暗。道森稍稍拉下兜帽,讓里面的人能隱約看清他的面容。
木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一條剛夠一人通過的縫隙。府邸管家那張精明而謹慎的臉露了出來,他快速瞥了一眼道森身后空無一人的巷子,沒有任何廢話,立刻側身讓開。
道森閃身而入,管家隨即以最快的速度將門重新閂上,沉重的門栓落下的聲音在寂靜的后院里顯得格外清晰。
管家沒有寒暄,只是對道森做了一個“跟上”的手勢。兩人沉默地穿過一條簡短而裝飾精美的走廊,來到了府邸的大廳。
廳內(nèi)點著幾支蠟燭,光線柔和,與外面的漆黑混亂宛如兩個世界。昂貴的羊毛地毯、墻壁上的掛毯以及深色的實木家具,都顯示著主人不俗的財力。
“道森爵士,請在此稍候?!惫芗业吐暤溃曇舾蓾翢o情緒波動,隨即轉身,腳步輕盈地消失在通往內(nèi)廳的拱門后。
道森沒有坐下,只是如同融入廳內(nèi)陰影的一部分般靜靜站立,兜帽下的耳朵捕捉著這座宅邸里的一切細微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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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一陣迅疾而沉穩(wěn)的腳步聲從內(nèi)廳傳來。一個身著深色絲絨便袍、體型微胖但動作靈活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出來——此人正是這座府邸的主人雅克??茽?。
他手指上戴著象征財富的寶石戒指,臉上有著商人特有的精明,但此刻那雙眼睛里卻閃爍著與這安逸環(huán)境不符的焦慮和急切。
大廳內(nèi)燭火搖曳,將兩人的影子投在掛毯上,形成一道黑影。
雅克·科爾看到靜靜立于陰影中的道森,緊繃的肩膀驟然一松,長長吁出一口氣:“諸神在上!道森爵士,您竟然……沒事!天知道我這幾天有多擔心!”
他快步上前,語氣急促,“普羅旺斯人剛到城外那天,我就派人去旅館找您,可那里的管事說你們早就離開了!我生怕……生怕你們被巡邏隊抓去,填了城墻下的壕溝!”
道森拉下兜帽,露出那張慣常毫無表情的臉,聲音平穩(wěn)低沉,“讓您費心了,雅克大人。米蘭宮廷抓壯丁時,那里已不安全,我?guī)藫Q了個地方?!彼麤]有透露具體位置,只是簡單帶過,“一個能看清戰(zhàn)場,也能避開麻煩的地方?!?/p>
雅克連忙示意道森在鋪著軟墊的雕花木椅上坐下,自己也坐在對面,身體前傾,壓低了聲音說道:“安全就好!安全就好!您此刻冒險前來,必定有要事?”
道森目光銳利地看著雅克,“威爾斯軍團的數(shù)千人馬,已在半夜抵達城外,此刻正在扎營。時機到了,科爾先生。我正是來與您商議,如何里應外合,迎接大人入城?!?/p>
聽到這話,雅克臉上的欣喜卻迅速被一層濃重的愁容取代。
他重重嘆了口氣,肥胖的手指焦慮地絞在一起,“道森爵士,您來得正好,但也……唉,也正是時候。您不知道,普羅旺斯人攻城攻得急,守軍兵力吃緊,強行征調(diào)了所有能拿武器的人!我們安插在城防軍里的那些商隊護衛(wèi),也不得不奉命上了城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