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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最后一抹晚霞隱沒在西邊的山巒之后,夜幕如同輕柔的絲絨,緩緩覆蓋了米蘭城。
然而,與數(shù)日前那種死寂般、充滿恐懼的黑暗不同,今夜的米蘭,燈火漸次亮起,人聲重新匯聚。
經(jīng)過連日來的修繕清理,街道上的戰(zhàn)爭痕跡已被努力抹去。居民們不再像受驚的鼠兔般龜縮于家中,既然已向新主人繳納了“戰(zhàn)爭稅”和“贖罪金”,他們的人身和剩余財產(chǎn)便得到了有效的保證。
一種小心翼翼的常態(tài),開始回歸。
城中主干道上,商鋪挑起了燈籠,酒館敞開了大門,旅店掛出了有空房的木牌,甚至一度緊閉的戲院也傳出了排演的音律。
雖然談不上盛世繁華,但一種劫后余生的熱鬧氣息已然彌漫開來。街道上行人漸多,相識者相遇,會低聲交談幾句,話題不再是恐怖的戰(zhàn)爭傳聞,而是日漸平穩(wěn)的糧價和日后的生計。
街道兩旁的酒館里,更是人聲鼎沸。因為正值休沐日,口袋里裝著剛剛下發(fā)的一部分軍賞的士兵和軍官們,成了這里最闊綽的客人。
他們脫去了沾滿塵土的盔甲,換上干凈的常服,圍坐在木桌旁,大杯喝著麥酒,高聲劃拳談笑,吹噓著攻城時的勇武,暢想著即將到手的豐厚賞賜。
粗獷的笑聲穿透窗戶,在夜空中傳得很遠……
而在城中有名的紅磨坊門口,景象更是引人注目。穿著艷麗、身姿婀娜的姑娘們,比往日更加熱情地招徠著往來的客人。
那些早已聽聞米蘭女子風情的士兵們,此刻毫無顧忌,帶著勝利者的得意和兜里銀幣給予的底氣,毫不猶豫地攬上姑娘們纖細的腰肢,大笑著走入那燈紅酒綠之所。臨時發(fā)放的軍賞雖只是總額的一小部分,卻已足夠他們在溫柔鄉(xiāng)里忘卻戰(zhàn)爭的殘酷,盡情享受征服者的快活。
米蘭城,這座飽經(jīng)創(chuàng)傷的繁華古城,正在以一種驚人的韌性恢復著生機。雖然頭頂?shù)钠鞄靡讶桓鼡Q,統(tǒng)治者也變成了陌生的面孔,但深植于這座城市骨子里的商業(yè)血脈和生存本能,讓它迅速適應了新的規(guī)則。
繁華或許曾一度中斷,但它的根須并未枯死,只要稍有雨露,便會再次頑強地滋生蔓延。夜晚的喧囂與燈光,無聲地宣告著——生活,仍將繼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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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距離米蘭宮廷僅兩個街區(qū)之遙,那座最大的酒館“金鹿角”的后廚里,此刻正忙得熱火朝天。
肥胖的管事不停地擦拭著額頭的汗水,尖聲催促著手下那些跑來跑去的伙計:
“快!快!烤爐里的面包再不去看看就要焦了!前院那些軍爺們可都是貴客,怠慢不起!”
“你!動作麻利點,把這盤奶酪給三號桌的客人送去!”
他轉(zhuǎn)身又湊到主灶前,對正在揮汗如雨的掌勺大廚壓低聲音說道:“老伙計,再辛苦一下,額外烤兩大盤上好的鹿肉,用上我們珍藏的香料,味道一定要做得地道,符合勃艮第人的口味,這算是酒館送的!”
那廚子一邊翻動著煎鍋里的香腸,一邊不解地嘟囔,“管事老爺,今天已經(jīng)送出去不少了,這些家伙的胃口怎么像個無底洞?我們這般討好,本錢都快虧沒了!”
管事聞言,圓胖的臉上擠出一個精明的笑容,他湊得更近,聲音壓得更低,“你懂什么?眼光要放長遠!現(xiàn)在這米蘭城是誰的地盤?是這些勃艮第和普羅旺斯的老爺們!我們的酒館還想安安穩(wěn)穩(wěn)開下去,指望誰?不就是指望他們常來光顧嗎?現(xiàn)在把他們伺候舒服了,以后才有我們的好日子過!這點本錢,是投資,懂嗎?得罪誰也不能得罪這些拿劍的大老爺!”
說完,他親自端起一大盤剛出爐、香氣四溢的面包,上面鋪滿了昂貴的和奶酪,又高聲吩咐伙計,“去地窖,把那兩桶最好的陳年葡萄酒搬出來!今天要讓軍爺們盡興!”
當他堆滿討好的笑容,端著豐盛的食物走出后廚,掀開通往前院的簾子時,一股混雜著食物香氣和鼎沸人聲的熱浪撲面而來~
此時,前院里早已人滿為患。木質(zhì)的長條桌旁坐滿了身穿各式軍服、興致高昂的軍官和士兵。他們大聲談笑,互相祝酒,刀叉碰撞盤子發(fā)出清脆的聲響。許多后來者沒有座位,便三五成群地站著,端著碩大的啤酒杯暢飲。
整個酒館喧囂震天,充滿了勝利后放縱的歡愉。這些征服者們,正用美酒佳肴和熱烈的氣氛,慶祝著他們在米蘭的全新開始。
而像“金鹿角”酒館管事這樣的人,則已經(jīng)開始小心翼翼地編織著與新任統(tǒng)治者共存的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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