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議不僅明確了權力交接,更將“歸途”這件縈繞在每個人心頭的大事,變得更加具體和觸手可及。
明日,回家的路就將正式開啟……
待大部分軍官都領命離開后,作為軍團副長的奧多與安格斯并未即刻離去,他們默契地停留在亞特身后半步的位置。三人并肩而立,沉默地望向不遠處在夜色中巍然聳立、輪廓愈發(fā)顯得雄渾沉重的米蘭城墻。
跳動的火把光芒在他們堅毅的臉龐上明滅,映照著復雜難言的情緒。
亞特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斑駁的墻磚,看到了其背后所象征的、曾經(jīng)高不可攀的權力與地位。他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歲月的沉重與沙啞,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還記得我們剛出山谷時的樣子嗎?十幾個弟兄,幾把破舊的短劍和短矛,守著一個小小的木堡……誰能想到,有一天,我們能夠站在這里?!彼⑽⑼nD,抬手似乎想觸摸那遠處的城墻虛影,最終卻只是握成了拳,輕輕放在腰間的劍柄上。
“這一路,太多熟悉的面孔倒下了,他們沒能看到今天的景象……桑蒂亞城外,索倫堡下,每一寸我們踏足的土地,都浸透著我們威爾斯勇士的鮮血……”
他的語氣里沒有炫耀,只有沉甸甸的緬懷與一路走來的不易,那是對逝去生命的尊重,也是對幸存者與后來者的告慰。
奧多聞言,堅毅黝黑的面容上的皺紋線條更加深刻,他沉聲接道:
“大人,若非您帶領我們走出山谷,給了我們希望和方向,我奧多,或許終其一生,也只是個與別人為了一口飯斗毆的力工。將米蘭這樣的雄城踩在腳下?”他緩緩搖頭,語氣無比肯定,“那是連夢中都不敢奢望的場景?!?/p>
安格斯的目光依舊銳利地釘在城墻上,仿佛在審視自己的戰(zhàn)利品,他接口道,聲音帶著戰(zhàn)士特有的直白與悍勇:
“奧多說得沒錯。沒有大人您,就沒有我們的今天。我以前以為自己某天會醉死在某個酒館里,若不是你拉了我一把,恐怕我現(xiàn)在還躺在某戶人家的馬廄里呼呼大睡呢??涩F(xiàn)在,”他深吸一口氣,帶著硝煙和勝利味道的夜風充滿胸腔,“我們站在倫巴第的心臟上!這是拿著命拼殺出來的,更是跟著您,才敢做、才能成的偉業(yè)!”
聽完兩人發(fā)自肺腑的感慨,亞特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揚。
三人的身影在營地火把的照射下,被拉得很長,巨大的影子投映在近處的營柵乃至更遠處米蘭高大的城墻上,隨著火焰跳動而微微晃動,顯得威武挺拔,氣勢逼人。
在這一刻,他們仿佛不再是單純的統(tǒng)帥和軍官,而是三個真正掌控著這座城池、乃至這片廣袤領地命運的巨人,靜靜地佇立在歷史轉折的節(jié)點上……
…………
四月的第一個禮拜五,天朗氣清,晨光尚未完全驅散夜的寒意,米蘭城內(nèi)外卻已在天不亮時就開始了不同尋常的躁動。
城內(nèi)主要街道上,往來穿梭的馬車滿載著捆扎結實的糧草、封裝嚴實的箱籠,在手持長矛、神情警惕的士兵們的嚴密護衛(wèi)下,隆隆地朝著南城門外的大營駛去~
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的吱吖、馬蹄的脆響、軍官的號令以及士兵們的交談聲,匯成了一支忙碌的晨曲。
威爾斯軍團大軍準備開拔返鄉(xiāng)的忙碌景象,充滿了有序的急切。
城外,各級軍官們穿梭在正在拆除帳篷、整理行裝的士兵隊伍中,不時高聲催促著手下加快速度,聲音雖急卻不顯慌亂。
而那些離家多日的士兵們,盡管忙碌,臉上卻大多洋溢著壓抑不住的輕松笑意,手腳麻利地拆解著帳篷。一想到很快就能踏上歸途,見到闊別已久的親人,再繁重的工作似乎也變得輕快起來。
教堂廣場上,輜重部的馬車隊伍尤為壯觀,一輛接一輛,裝滿了維持大軍長途行軍所需的糧草和物資,排成一眼望不到頭的長龍,沿著寬闊的路面,緩緩而又堅定地向城外流動。
隊伍前方,輜重部部長斯賓塞,這位在之前戰(zhàn)斗中受傷的老兵,經(jīng)過近一個月的忙碌和調(diào)養(yǎng),身體已恢復大半,此刻正悠閑地坐在領頭的一輛馬車副駕位置上。
他嘴里嚼著一根干草,略顯紅潤的臉上帶著滿足的神情,甚至輕輕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兒,目光掃過井然有序的車隊,顯得頗為自得。身體的康復和即將滿載而歸的喜悅,讓他整個人都煥發(fā)著生機。
道路兩側,一些被動靜驚醒或早早起來的本地居民,站在家門口或店鋪屋檐下,默默看著街道上往來不絕的士兵和車隊,低聲指指點點,目光復雜,好奇、敬畏、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