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掙扎著爬起來,揮開那些阻力,繼續(xù)前行。她依然被阻攔,依然會跌倒,依然會感到疼痛。但每一步更往前走,那種痛苦就會減少幾分,如溫水熨帖著她的神經,消解著她的苦痛。
直至視線的盡頭出現(xiàn)了一座山林中的高塔。
奎瓦爾。
那個聲音沒有再說什么,只是一聲嘆息后,就消失了。
一同消失的還有那惱人的、一直試圖阻止她的力量。
取而代之的是細密絲滑的鱗片的觸感,盤繞在她的周身,冰冷,卻奇異地帶給她一種被徹底守護的安寧。她感到了輕盈與舒適。
或是時間只過去了很短的一瞬,又或許很久很久,辛西婭終于從夢中醒來。
奎瓦爾高塔不受任何世俗窺探,唯有在她到來之后,她的房間才有了窗簾,用以阻擋北地夏季過于明亮的日光。
但此刻并非白晝,意識的回歸也并非一片清明,而是裹著一層夢境殘留的薄紗。
銀月高懸,清冷的暉光透過觀測穹頂?shù)乃?,為室內鋪陳一層朦朧的蒼白。
她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古樸而恢弘的石質穹頂,星圖鐫刻其上,在月光下泛著微光。
空氣中彌漫著干草藥、舊羊皮紙與一種清冽的、混合了白山茶與冷杉的氣息——這并非她房間的味道,而是屬于這里的主人,她的叔叔,伊維利歐斯,位于塔頂?shù)木邮摇?/p>
無比熟悉的場景。
但很奇妙,在這里居住了數(shù)年,無數(shù)次踏足這個房間之后,她竟然又恍惚間覺得這里有些陌生。
不是由于不了解而產生的迷茫,而是暌違許久之后重逢時的那種微妙的疏離與不自然。
這并不合理。
在離開淚石神殿之后,除了短暫隨蘭妲薇爾女士外出,她幾乎沒有離開過奎瓦爾。
這里理應是她唯一的歸屬,是她的家。
可難以言喻的不協(xié)調感如影隨形。
辛西婭坐起身,下意識垂眸看向自己的雙手。
手指比印象中更為修長,骨節(jié)也似乎更分明了些。掌心與指腹覆蓋著細碎泛白的瘢痕與一層顯然經年累月才能形成的薄繭,指節(jié)有些變形,皮膚紋理之下,蘊藏著一種陌生的、柔韌而沉穩(wěn)的力量感。
她并非生來養(yǎng)尊處優(yōu)。
神殿生活清苦,即便是神父也需勞作,遑論被收養(yǎng)的孤兒。
這雙手曾因冰雪生過凍瘡,被灌木荊棘劃傷,指縫常嵌著泥土與草屑,指腹粗糙,以致初到奎瓦爾時,她總小心翼翼,生怕那些柔軟昂貴的絲織物被自己勾出細絲。
她清楚地記得,那些令她難堪的、屬于過去的印記,在她抵達后不久就被伊維利歐斯察覺。他以草藥與自然的恩惠悄然抹去一切窘迫的痕跡,讓她的手、她的肌膚,看起來終于像一位真正被精心呵護、不諳世事的晨星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