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伊維利歐斯至少保有身為監(jiān)護人的責任心。
在初見她時流露出那絲難以掩飾的、近乎困擾的冷淡后,他便再未有過任何可稱之為喜惡的情緒表態(tài)。
于是,她得以入住高塔中一間久未使用的空房。
那時的她,尚不知曉奎瓦爾在晨星家意味著什么,也不清楚她的叔叔擁有何等地位與過往。
她只明白,在這片與世隔絕的孤寂之地,她所能依靠的,唯有這位血親。
抵達后的第二個清晨,她還在惴惴不安地思索,該如何才能稍稍改善自己在他心中的觀感,至少不再被視作一個純粹的累贅時,伊維利歐斯叩響了她的房門。
門外站著的他,依舊是一身清冷。
他手中端著的銀盤里,盛著一份典型的精靈式早餐:精麥制作的白面包,一小碟顏色艷麗的新鮮莓果。
沒有難以下咽的熏肉,與散發(fā)著酸味的黑麥面包。
但辛西婭無法因這物質的滿足感到欣喜。
在銀盤的之外,伊維利歐斯帶來了一份密密麻麻、令人窒息的課程表。
從破曉到深夜,幾乎所有時辰都被嚴格劃分,填滿了各式各樣的科目,其間只預留了短短四個小時的休憩——那恰好是一名精靈通過深度冥想來恢復精力所需的時間。
很久以后,辛西婭才恍然明白,伊維利歐斯那時所做的,是將精靈在百歲成年禮前所需掌握的所有知識與技能,以一種殘酷的效率,壓縮進了短短十年的光陰里。
當時的她,雖滿心不解,卻因深知自己無法從這位叔叔那里獲得絲毫額外的偏愛與通融,只是沉默地接下了這份沉重的安排。
她天性并不勤勉好學,在淚石神殿時,摩根叔叔交代的文法與教典的作業(yè)她就時常通過撒嬌逃避。
天賦亦不過比普通人稍強,至少遠沒有伊維利歐斯這種過目不忘的水平。
面對那些浩如煙海、艱深晦澀的知識,她學得異常吃力。伊維利歐斯對此并未置評,但僅僅一周之后,她的學習進度便已明顯滯后于他那份苛刻的計劃。
尤其是精靈語。
他顯然沒有預料到,自己的親侄女竟對精靈語一竅不通。
兄長的懶怠與私心居然在幾十年后給他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所有的授課只得依靠通用語艱難進行。
由他教授的部分尚可勉強維持,但真正的困境無法解決——奎瓦爾作為晨星家族的古老秘境,其浩瀚書海中的正經(jīng)典籍,幾乎無一例外,全是精靈語著作。
那些通用語書籍,要么是家族中某位性情開明的先輩大德魯伊的私人收藏,并不適合給仍然年幼的辛西婭作為課本,要么他那位性格跳脫的兄長,辛西婭的父親,在幼年時與其他人一同探望自己的弟弟時,偷偷夾帶進來的違禁品,內容多是些傳奇小說或游記,對于課業(yè)毫無幫助。
辛西婭的學習變得舉步維艱。
她需要先耗費巨大的心力去破解語言的壁壘,才能勉強觸及知識本身。
憂慮如同藤蔓般纏繞著她,即便在白日的課程結束后,她仍不敢懈怠,常常在自己的臥室里,就著魔晶石燈冰冷的幽光,繼續(xù)啃讀那些古老而佶屈聱牙的文字。
而伊維利歐斯,顯然并不了解半精靈這種極為罕見的混血體質,他所提供的一切——從食物到作息——全然遵循著純血精靈的范式。
辛西婭并不能只攝入素食,更不能在不會冥想的情況下每天只依靠不到四個小時的睡眠維持精力。
營養(yǎng)不良與長期缺乏真正的休息,如同兩片無聲合攏的磨盤,緩緩碾磨著她的健康。
直到一場疾病的到來,成為無可避免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