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頭,淚水在眼眶里打轉,但那大部分是因為急的。
君舍在舞臺明滅的光線里凝視著她,這反應太過生動,生動得有點令人失望。
她此時此刻,一點都不像之前那個黑眼睛里總蘊著戒備,偶爾會朝自己豎起爪子的她。他確實享受這樣的游戲,但一只動不動就要驚厥過去的小兔,就未免有些掃興了。
可說出口時,又鬼使神差變成另一句話,“驚嚇過度時,貿然活動會加重不適,小女士。
對方顯然沒有要放她走的意思,俞琬越急越亂,一邁步,高跟鞋又好巧不巧勾到了地毯的皺褶,整個人失去平衡,向前踉蹌——
就在這時,一只手穩(wěn)穩(wěn)搭上她手腕去。
男人的動作很紳士,指尖只是輕扣著她的腕骨,沒敢多用力,可喉結卻幾不可察地滾了一下。
他觸到了,那疾速搏動的動脈又亂又微弱,敲打著他的指腹,是一只受驚小兔的心跳。
“看,”他聲音聽不出半分情緒,“連站都站不穩(wěn)了?!?/p>
這脈搏的頻率,與出現在夢境里的記憶離奇重合了。
塞納河冰冷的夜霧里,這朵紫羅蘭被打成了蔫花模樣,鮮血浸透衣衫,呼吸起伏又亂又弱,像是下一刻就要斷掉。
而他居然在第二天,就對九死一生,還躺在病床上的她進行了審訊式”關照“?
而這失神也不過片刻,女孩像觸電似的抽回了手,他并沒有挽留,任由那搏動從指尖溜走。
君舍試圖從她泫然欲泣的臉上找到哪怕一絲表演痕跡。但那濕潤的眼睫,微紅地鼻尖,微微顫抖的肩膀,編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裹住了他。
他向來是厭惡女人的眼淚的,可此刻,胸口卻漫開一種極陌生的情緒,帶著點澀,又有點沉——那或許是一點…。愧疚?
為了塞納河畔后的那次“探望”,還是為了方才自己那近乎惡劣的試探?他自己也說不清。
那汪琥珀色深處掠過一束光,像冰封湖面下突然游過的一尾魚,快得抓不住,卻實實在在擾動過那攤水。
舞臺上,演員們在一片混亂的燈光和煙霧中繼續(xù)著掙脫與逃亡的戲碼,紛擾卻又遙遠。
“需要我…”他剛啞著嗓子開口。
“不,不用!我自己可以…對不起…”俞琬幾乎是搶著回答,像只被獵人逼到絕境又終于找到生路的的小鹿,跌跌撞撞朝著出口那盞綠色指示燈跑。
轉身時,胳膊肘又撞到了旁邊的黃銅扶手,疼痛逼得本就蓄著的淚水滾落下來。
可女孩腳步一點都沒慢,直到走廊的光亮離自己越來越近,那疼痛也早已被“逃出生天”的僥幸蓋過去了。
女孩腦袋現在還亂糟糟的,她在紅磨坊那些掛著帷幔的通道里左繞右拐,無頭蒼蠅似的,可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身后只有被昏黃壁燈切割出明暗的走廊,空蕩蕩的。
她飛快地想:這個有狗鼻子的人…竟然沒追出來?
這個認知讓腳步下意識地慢了一拍。她是不是…又反應過度了?是不是太怕他了,以至于誤解了什么?
君舍是幫過她的,不止一次,方才那雙眼睛的光,不像是審訊,也不像是平時的輕佻…。
可下一秒,那些壓在夢魘里的畫面就涌了上來——她親眼見過,他如何用裹著蜜糖的語氣,把滿心愛他的女人推向萬丈深淵;也知道那副蒼白的皮囊下,藏著怎樣喜怒無常的冷酷。
那些畫面,到現在還會在夜里驚醒她。
這轉瞬一逝的恍惚后,女孩用力甩了甩頭,跑得更快了些。
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