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入府老守歲,年歲又長,見多識廣,不是不清楚,這群巫人叩拜請來的東西厲害,已經不是尋常的手段可以對付得了。
堂上客若是親臨,那或許可以,但請?zhí)蒙峡?,也是分不同的方法的:最弱的一種方法,便是帶了堂上客的信物,只要念咒,便能讓堂上客降臨一絲法力,行使神通。
更厲害的一種,則是走鬼人起壇借力,那可以請來堂上客三成法力,若有秘法信物,則會更多。
比起這更高的,則是負靈人以自身為燭,請來堂上客附身,那是沒有上限的,能請來多少法力只看自己舍得燃燒多少性命,能背多少法力。
但孫老爺子很確定,面對這巫人叩拜請來的玩意兒,哪怕是一錢教法王那種請法,都對付不了,而如今,這紅燈會小掌柜用的,卻分明只是最簡單的一種方法,居然就重創(chuàng)了外面那東西?
這豈不是代表著,紅燈娘娘一絲法力,便強過了一錢教法王用性命背著的東西?
“怎么會這樣的?”
恰也在此時,山谷之中,驟然響起了一聲絕望的哀鳴。
那是附身在了蠱蟲身上的烏公族長,一張臉已經皺在了一處,剛剛忽然有堂上客借了法王之身降臨,以及這紅燈會管事出手,破了自己的蟲鳴,斷絕滿谷氣機,他都沒有這么吃驚。
一切如意算盤被打碎,迫不得已靠了巫人叩拜請來巫神降臨,本就已經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兩敗俱傷的一招,但誰一能想到,仍是一下子受了重創(chuàng)?
驚懼絕望之下,他不停地發(fā)出蟲鳴,在祈求,催促,只想著谷外的巫神能夠進來。
這也確實沒辦法,老實說,動手之前他心里盤算了無數回,沒有一回能想到巫神已經降臨,但居然被人擋在了谷外……
“喀喀喀喀……”
同樣也在他心里祈禱著時,外面的巫神同樣出現了仿佛是憤怒的情緒,它自然也不想百般忍耐,伴隨著鱗片摩擦聲與腥臭氣撲鼻的氣息,巨大的黑影也再次向谷里蔓延過來。
這一次分明更加兇戾,倒像是黑色的潮水倒灌過來。
肆虐的陰風與扭曲詭異的力量,使得谷外的一株株大樹,皆發(fā)出了仿佛人耳可以聽見的痛苦哀嚎,一株一株,被扭成了麻花形狀,轟然倒地。
“果然不好對付啊……”
而胡麻收了這口氣,心間微沉,那玩意兒果然不是好對付的,身為凝聚了不知多少蠱蟲邪詭之力與巫人先祖靈魂與活人血肉的存在,它也有著難以想象的力量。
被自己燒了這半晌,居然還有反撲之力,竟想著直接沖撞自己的法壇。
他低喝一聲,手里的紅木劍在掌中一翻,插在了地上。
扭曲詭異的影子沖撞過來,轟隆聲中也不知多少樹木折斷,連這環(huán)抱山谷的崖壁,都已經被崩出了無數的裂口,碎石紛紛墜落,揚起煙塵無數。
法壇首當其沖,直接接下了這巫神的沖擊。
谷內眾人,都仿佛身在噩夢,不知何時便要被無形的惡鬼吞噬,但他們看不清谷前的具體,只能看到那盞紅燈。
仿佛被狂風暴雨沖擊洗涮,飄飄搖搖幾番將欲被吹飛,或是熄滅,但那盞紅燈籠,硬是堅持了下來,掛在了牌樓之上,仍然散發(fā)著令人心安的紅光。
心里愈發(fā)得到了印證,倒是想要笑出來,以入府守歲的自身為鎮(zhèn)物,起了法壇,人借壇力,壇由人起,竟是有了出奇的神效。
想破壇,先要讓自己這鎮(zhèn)物扛不住。
但偏偏,守歲人,尤其是入了府的守歲人,別的本事不好說,但確實是挺能扛的。
“等不得了……”
而在這令人心神顫栗的斗法之中,最煎熬的卻仍是烏公族長,一心只想鉆進礦脈里的他,無數次回頭看向牌樓,盼著那盞紅燈籠被吹熄,或是直接被撕爛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