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他成功靠著打地主時偷偷藏下的幾枚大頭錢蓋房成家,反倒擺出了地主的款,吃喝拉撒都要伺候,油瓶倒了都不帶扶,他家這幾個男兒有樣學樣,給媳婦管得大氣不敢喘一聲。
看到誰誰家女人潑辣,耿老頭還要在家里罵上兩句沒規(guī)矩,甚至于他覺著解放了也沒啥好的,這要在過去,他手頭有錢,不得再抬個小的進門?。?/p>
那群見了他不是翻白眼就是繞著走的女知青,個個不識好歹,這要是放在還有地主的時候,她們哪里還敢這么得意!
耿老頭深深覺著女知青們沒有眼光,她們不知道他有多少錢,當初他藏下的,可不止是幾枚大頭錢,活該她們天天上工,吃糠咽菜。
“餓。”
這是了了開口說的第一個字。
王白菜低頭看了她一眼,真是好小好小的一團,脆弱稚嫩地像寒風中發(fā)抖的萌芽。
“老婆子,老婆子!”
耿老頭像只戰(zhàn)敗的公雞,抻著脖子往屋里喊:“給這討債鬼弄點吃的!”
吳老太便從堂屋走出來了,細看會發(fā)現(xiàn)她還裹著小腳,所以走路不快,上身穿著灰藍色落補丁的布褂子罩襖,下面是黑布褲子跟黑布鞋,從頭到尾低著頭,耿老頭吩咐她干啥就干啥。
不只是吳老太,老耿家另外仨兒媳,包括之前的王白菜全是這樣,她們幾乎沒有自己的思想,男人怎么說就怎么干,地是要下的,工分是要拿的,家里活是不能放的,男娃更是要生的。
耿老頭沒有地主土豪的命,卻得了地主土豪的病??赡苁撬倌袝r期見多了旁人的紙醉金迷,內(nèi)心深處一直有著渴望,所以在家庭這個小社會里,他盡情使用著權力,男兒們越聽話,老婆子跟兒媳婦們越老實,他就越滿足。
吳老太正進了灶屋,很快端了一碗雜糧飯出來。
耿老頭臉都黑了:“誰讓你弄這個了!”
雜糧飯,那是只有耿老頭三個男兒跟孫男才配吃的,老耿家女人干再多活也只能吃野菜水飯。
野菜水飯前進大隊很多窮人家都吃,摘了野菜洗干凈剁碎,配一點點粗糧加水熬,但這可不能跟幾十年后的野菜飯比,野菜鮮嫩的時節(jié)非常短暫,不放調(diào)料只跟水和粗糧熬味道可不算上好,如果野菜老了,那真是難吃得讓人想吐。
尤其是小孩子,嗓子眼嫩,咽不下去,能把喉嚨剌出血。
至于耿老頭,他吃的是全家獨一份的細糧,不是白面條就是白米飯,就這他還講究呢,老耿家女人吃飯得在院子里或者是灶屋,桌上只有男人,但哪一房的男娃要是敢盯著耿老頭的細糧咽口水,耿老頭當場就能把碗朝孩子頭頂砸。
一家之主的地位是絕對不能被挑釁的。
在這種情況下,老耿家人出去都像模像樣,回了家,那真是跟回到舊社會差不多。
吳老太的手一頓,就要轉(zhuǎn)身,王白菜卻突然說道:“人應該還沒走遠?!?/p>
耿老頭哪能不知道她是個啥意思,當下驢臉一拉:“行了,就這碗給她吧!”
說完嘴里罵道:“吃吃吃,不是你的福氣你也吃,不怕雷劈了你!”
吳老太把碗遞過來,王白菜左右看了圈,沒找著板凳,干脆席地而坐,并將了了拉到懷里,讓了了坐在她腿上。
了了是想掙扎的,但力氣微弱,顯然她也一樣饑餓。
筷子往飯里一插,王白菜就意識到這碗不起眼的雜糧飯下面,居然有一顆水煮蛋,這肯定不是耿老頭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