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若聽見姐姐們提凌見微,很是激動:“那我們今天能見到阿——凌家奶奶嗎?”
“那可不一定,人家是亨通書局的大東家,不可能天天在書局里待著,能不能見面,得看緣分。”
但該說不說,崔文若的運(yùn)氣還真不錯,真就讓她給碰上了,姐姐們在鋪?zhàn)永锾暨x成衣,她不停伸頭往旁邊亨通書局瞧,亨通書局外表美觀大氣,來往客人不絕,聽說他們發(fā)行了一種名叫“小報”的東西,上面刊登什么的都有,非常有趣,賣得還便宜,三文錢一份。
不識字的老百姓也看得懂,因?yàn)樯项^有專門為目不識丁的人提供的小畫版面,崔文若從來都不知道,阿娘居然不僅會管家,還會做生意,而且做得還這么好。
與五年前相比,凌見微的外貌沒什么變化,甚至比在崔家時顯得氣色更好,她不再是看起來溫婉賢惠的大家夫人,而是氣勢驚人說一不二的大東家,跟在她身邊的有女有男,瞧著都像她手底下的人,個個畢恭畢敬。
崔文若拔腿就往外沖,因她跑得太快,一時沒收住勁兒,出成衣鋪?zhàn)訒r絆在門檻上,踉蹌著摔了一跤,正好滾到凌見微跟前。
凌見微見一個小女孩摔倒,主動彎腰扶起,柔聲問:“你是誰家的孩子,你家大人呢?”
崔文若已不知多久沒再被母親如此溫柔的關(guān)懷過,當(dāng)下眼睛里蓄滿淚水,無數(shù)委屈涌上心頭,誰知她話還沒來得及說,一輛馬車已行駛到亨通書局跟前,簾子掀開,露出了了那張沒有表情的臉,“阿娘?!?/p>
凌見微隨手便松開崔文若,叮囑道:“去幫她找找家里人,別讓這孩子落單。”
說著便朝馬車走去,不用攙扶,利落地一抬腿便跨了上去,崔文若呆滯地望著這一幕,全然忘記要說什么,直到馬車離開視線,她才如夢初醒,趕忙去追,被亨通書局的老板抱住,她用力掙扎,把人家的發(fā)簪都打掉了。
阿娘怎么能這么對她?她才是她的女兒,馬車?yán)锬莻€是冒牌貨!
十一歲的了了臉上已不再有軟綿綿的嫩肉,她身形修長,不見絲毫稚氣,凌見微一見她,忍不住噓寒問暖:“怎么樣?這一路可還順利?”
“嗯。”
“我快要擔(dān)心死了。”
了了看凌見微一眼,“小報上不是給了你暗號?”
流傳極光的小報是她們暗中交流的方式,哪怕了了身在千里之外,凌見微也能從小報上的特殊密語中得知她的近況,可即便是這樣,凌見微又怎么能不擔(dān)心?十一歲的女孩天南海北的到處跑,當(dāng)娘的若能睡安穩(wěn)才叫奇怪。
“不只是我,皇后娘娘也悄悄差人來問了好幾次,問你怎么還沒回來?!?/p>
了了說:“有點(diǎn)意外收獲?!?/p>
張王何岑四大士族,這五年里已被了了玩得支離破碎,亨通書局的情報網(wǎng)足夠她對這些家族的信息了若指掌,士族之間的確是盤根錯節(jié),在面對強(qiáng)敵時還會一致對外,可了了沒給他們這個機(jī)會。
但凡有人的地方,便有利益爭端,張王何岑四家之所以和諧,是因?yàn)樗麄冇泄餐臄橙?,而了了蟄伏不出,韜光養(yǎng)晦,他們連敵人的存在都不曉得,又怎么聯(lián)合起來與她對抗?
趁著老虎不注意時卸掉它的胳膊,一點(diǎn)點(diǎn)將其蠶食鯨吞,待老虎警覺時,早已無力回天。
張王何岑四家,以岑家與梁王行走最為密切,岑家是梁王外家,梁王對他們的信任遠(yuǎn)勝另外三家,張王三家出錢出力還出人,結(jié)果就是比不上岑家在梁王面前吃得開,眼下四家還能平分秋色,一旦梁王之子過繼,岑家必定一家獨(dú)大。
樹大招風(fēng),四大士族之所以能獨(dú)占鰲頭,除卻家主身居要職,還有很重要的一個原因便是人丁興旺,人一多,能鉆的空子也會變多,千里之堤尚且能潰于蟻穴,一個大家族的坍塌,往往是從很不起眼的小事開始。
要讓他們彼此結(jié)仇,利益瓜分不均,再加上梁王遠(yuǎn)近親疏的差別待遇,以及外人的推波助瀾,本來就不是靠情誼牽絆在一起的四家人,怎么可能不彼此懷疑?
岑家女婿半年前吃醉酒,將王家小兒子推進(jìn)了池子,黑燈瞎火的,等人撈上來早涼了,雖說王大人并非只這一子,可俗話講得好,大孫子老小子,老太太的命根子,王大人能忍,在梁王偏心的調(diào)解下與岑家握手言歡,王家老太太可不能。
但她還沒來得及做什么,岑家女婿就“意外”死在山匪手中,梁王得知后勃然大怒,他剛為兩家說和,外家女婿便死了,王家這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皇帝遲遲沒有孩子,梁王愈發(fā)囂張,他皇兄還沒死,他已經(jīng)擺出了太上皇的架勢,王岑兩家面和心不和,張何兩家也沒好到哪里去。
在梁王看來,這都不算大事,皇帝身體每況愈下,過繼之事已是板上釘釘,誰敢觸他霉頭,誰才要倒大霉,王家心有不滿他當(dāng)然知曉,可那又如何?難不成還要他去給王家賠禮道歉,或是往岑家賠上一條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