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蘭見女兒從陽臺出去一趟,回來的時候面色就有些白,走上去摸摸她的小臉,果不其然,涼的。
她心里嘆口氣,是什么原因她再清楚不過。
有些事情還是不要提及的好,她面上依舊溫婉平和:
“糖糖,我和你爸爸商量過了,你爸爸說也住了這么久了,傷口差不多愈合,你總要上學的,在這里照顧你爸爸像什么話,我們想著今天就轉院吧?”
何棠抬眸,撞入媽媽那雙眼睛,此刻帶著些小心翼翼的眼睛。
她恍惚片刻,心中忽然泛起一股酸澀。
從小到大,許多人都說她的眼睛像媽媽。
可現(xiàn)在卻不大像了,媽媽那雙眼睛已然生出許多細紋。
明明從前是沒有的,就好似是一夜之間生長出來的一樣。
“今天會不會太著急?”何棠垂眸遮掩情緒,聲音有些悶悶的。
原本她想的是掛完今天最后一瓶消炎點滴,再看看恢復情況。
雖然她一秒也不想多見梁青恪,可也不能拿爸爸的命開玩笑。
靜默之間,忽然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抬眼就看見爸爸一個人小步蹣跚從病房走出來。
何棠趕忙上去攙扶,“爸爸,怎么下床了,疼不疼?”
何岑年搖頭,朝女兒咧嘴笑,笑的多少有幾分夸張,“不疼,都這么多天過去了,沒什么感覺。”
說完,他拍拍女兒扶著自已的手:“糖糖,爸爸還是想回家那里的醫(yī)院,你爸我呆不慣金陵,護士有的時候講方言都聽不懂。而且家那邊的醫(yī)院你吳叔叔在那做主任,是爸爸大學同學,也有照應。”
他半開玩笑一樣把話說了,似乎真的只是在金陵生了一場小病,似乎真的只是不習慣金陵的水土。
何棠心里知道究竟是為什么,其實每個人心里都知道……
她點頭,“那回蘇州,爸爸一定要去住院,不能因為覺得好得差不多就不去醫(yī)院?!?/p>
“好!”何岑年重重點頭,“糖糖的話爸爸肯定是要聽的,不然你又要十天半個月不和爸爸說話了,爸爸可受不了。”
唐蘭在旁邊看著父女互動,唇角不覺上揚,語氣狀似嚴肅的嗔怪:“你爸爸還當你小孩子呢,我們糖糖是為了你好,被你說的像無理取鬧。”
“哎!”何岑年趕忙轉向女兒求助:“糖糖,你媽媽生氣了,快幫爸爸哄哄,就說媽媽別生氣,爸爸要心疼了。”
話落,就見唐蘭快步向房內走,嘴上自言自語:“哎?昨天放在沙發(fā)上的那件衣服呢?”,耳朵尖染上可疑的紅。
梁青恪垂眸站在門外,周身孤寂和房間內的歡聲笑語格格不入。
他是第一次見到她和她家人的相處方式,也是此時此刻才真正意識到她究竟在怎樣的家庭長大,又為什么會養(yǎng)成這樣的性格。
一個高級知識分子家庭于他而言稀松平常,甚至是太過普通,可是一個父母恩愛,愛護孩子的家庭,罕見到他平生第一次見。
梁青恪忽然想到陳洺問的話,他說她這樣出身的女孩子是最在乎自尊的。
房間內仍然是歡聲笑語,最歡悅的是那道年輕的女聲,嘰嘰喳喳,像春天窗外枝頭的雀鳥,是他從來都沒有聽到過的。
此時此刻他無比清楚意識到,她真的才二十歲出頭而已,是愛笑愛鬧的好年紀,和他不一樣。
他轉身,緩緩向反方向走,漸漸地,什么聲音都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