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青恪望著她,靜默片刻后緩聲開口,“你的父親仍在病中,需要良好的就醫(yī)條件……”
可話還沒講完就被打斷。
“隨你!都隨便你!你要我生,要我死,要我家人如何都隨你?!焙翁耐?,又是這樣一副作派,從心底忽然開始什么也不怕了,破罐子破摔起來。
從十九歲到二十一歲,兩年多的時間她將他看透了,在他面前,自已的家人,自已的所有,甚至包括自已,不是平等存在的個體,都只是他脅迫她的籌碼。
只要她在乎一日,就永遠(yuǎn)別想脫離他。
這樣的日子她過夠了。
“我父親死了,我母親也不會獨活,包括我。”她笑笑,
“當(dāng)然,這次梁先生不用擔(dān)心我命大還能活著,您大可以讓您的屬下也給我一槍,干凈徹底,再沒有比這更痛快的死法?!?/p>
梁青恪眉目漸沉,雙唇緊抿。
“你在威脅我?!彼惨艉芷剑@然是個陳述句。
“您大可以試試?!焙翁南胄?,卻笑不出來。
是,她就是威脅他,可那又怎么樣?
難道只許他一次又一次威脅自已,不許自已威脅他嗎?這又是什么道理。
梁青恪從她面上移向窗外,心中油然一股脫離掌控的煩躁。
他曾經(jīng)還是籍籍無名之時,不得不談判之時,就厭惡這種一步步試探,一步步退讓的感覺,無數(shù)次恣意滋長的野心告訴他要向上爬。
后來也確實如此,從他完全掌握浸蘭會,完全牽制港政之時就再沒有人同他講過條件,幾乎也使他忘了這種感覺。
那時也完全沒有想到,今時今日,會同一個年僅二十一歲的女孩談判,偏他不得不談,偏他要心甘情愿。
露臺外微涼的風(fēng)吹過他,許久,梁青恪開口:“你可以暫不回港,照顧你父親直到痊愈,期間醫(yī)療不會斷?!?/p>
他頓了頓,目光重又鎖住她:“但是在你父親痊愈后,要和我回去?!?/p>
何棠眸中是一閃而過的猶疑,終究垂眸,掩下所有心緒,沒有回答。
梁青恪當(dāng)然沒錯過那抹難以忽略的警惕,他指腹轉(zhuǎn)著尾戒,那是他心神不定煩躁時的表現(xiàn)。
他沒說話,其實積年的談判經(jīng)驗告訴他,在這種時候最好威逼利誘擾亂對方心神,讓對方無法進(jìn)行任何價值判斷。
可此時此刻,他只是沉默著,望著尾戒忽然想起它的前主人。
是的,很遺憾這枚戒指與他并非天生的共生關(guān)系,它曾經(jīng)屬于他的上司,劉先生。
他曾經(jīng)也是有上司的,他曾經(jīng)是做過下屬的,現(xiàn)在說出來似乎是件很令人訝異的事情。
浸蘭的成立并非一帆風(fēng)順,它的前身屬于港市一家大型博彩集團(tuán),專門處理個人乃至對公債務(wù)賬目。
他二十多歲時結(jié)束學(xué)業(yè),靠著曾經(jīng)在華爾街做空貨幣積累的資本回港,因為年輕氣盛,又急于為父母報仇,吃了他叔叔的大虧,一切似乎回了原點。
幸而最后得劉先生賞識。
他曾看過報紙上關(guān)于自已的評價,說他殺兄弒叔,說他恩將仇報,說劉先生引狼入室,被吞并了家業(yè)。
說浸蘭會是踏著救命恩人尸骸上來的,他合該下地獄。
他從來沒有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