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害怕的時候,葉一夔笑了一下。
只是勉強(qiáng)擠出來的笑容,無論如何都不算暢快。
“可能我其實(shí)根本沒什么俠客豪情吧?殺了惡人竟然會害怕,甚至比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還要忐忑不安,腦子里亂糟糟的想了很多很多。”
“什么自斷前程,什么鋃鐺入獄,想過茹兒會不會被我牽連,甚至還癡人做夢般幻想著首輔大人會不會看在我好歹也在那場擂臺上解決了一名大漠人的份上保下我……”
“但逃出了京城后,離京越遠(yuǎn),我想的就少了,最后就只是琢磨著我自己逃不逃得掉追捕,會不會最終死在哪個寥無人煙的地方被野狗分食,其實(shí)都無甚所謂了,不要連累到其他人就行?!?/p>
“本來我都沒想回青石村,只不過到了九山郡后反而忍不住想要回來看一看,看看萱兒過的怎么樣,我虧欠她的最多,但到最后能為她做的也就只是留下點(diǎn)銀子?!?/p>
“但愿我沒了消息之后,她能忘了我,另找一個能真正做到待她不離不棄的如意郎君吧……”
聽了這發(fā)自肺腑的一字一句,徐年沉默了半晌,說出了相當(dāng)經(jīng)典的靈魂拷問:“你說你沖動了,那么如果重來一次,你還會殺鄭興德嗎?”
“殺,這種人不配活在世上。”
葉一夔沒有半點(diǎn)猶疑就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一路上想了很多,但唯獨(dú)這一點(diǎn)沒有動搖過。
然后他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殺是肯定要?dú)⒌模贿^沒必要?dú)⒌哪敲磦}促,可以仔細(xì)謀劃,比如讓鄭興德醉酒落水,那樣一來就很難查到我身上了。”
原來沖動的地方不在于殺不殺人,而是殺人的手法。
張?zhí)焯炜粗~一夔堅(jiān)定的眼神,忍不住問道:“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性,也許……我是說也許啊?!?/p>
“大皇子其實(shí)不知道鄭興德在育嬰堂里都做了些什么?!?/p>
“你其實(shí)都不用逃,只要把鄭興德的所作所為告訴大皇子,大皇子不僅不追究你的殺人之罪,還會說你殺得好?”
葉一夔還真想過這種可能性,他苦笑著說道:“先不說大皇子得是蠢笨成什么樣,才會連自己撐腰的善堂在做什么勾當(dāng)都不知情?!?/p>
“至少大皇子和育嬰堂的來往在京城里面,說是人盡皆知也不為過吧?!?/p>
“那么鄭興德橫死,大皇子肯定要查出個兇手。”
“如果我這個兇手想要脫罪,就得公開鄭興德的罪行,可這有損大皇子的名聲,我不過是一介白丁……”
葉一夔話音已經(jīng)落下了,但這意思顯然留了半截沒說完,徐年淡淡地開口,替他補(bǔ)上了:“是犧牲名聲讓你沉冤得雪,還是將錯就錯犧牲你這一介白丁保住名聲,你覺得大皇子會選后者?”
葉一夔不置可否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徐年沒說什么,畢竟他的確不知道在這個問題面前,那位在郁掌柜的東家評價中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至少占了前半句的大皇子會做何選擇。
他換了個問題:“這些事情,你不和別人說,唯獨(dú)遇到了我才開口,是想我保下你嗎?”
“不,我明天一早帶徐真人你們進(jìn)了城,我自己也會乘船南下離開此地,不會賴在徐真人身邊?!?/p>
話到這里,葉一夔頓了一下,然后便是油然而生的笑意:“不過和徐真人說這些,倒也確實(shí)是存了些私心?!?/p>
“想著我走了后,徐真人若是方便,能把這些事情告訴陳兄他們,再替我問他們一句……”
“葉一夔殺鄭興德,可是當(dāng)殺?可對得起一個‘俠’字?”
葉少俠的名號,確實(shí)不是白叫的。
徐年笑了笑說道:“只是和陳兄他們說一說嗎?葉夫人和蔣小姐不用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