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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澤川下了馬車,又由錦衣衛(wèi)提著過了長路。鵝毛大雪吹在臉上,那引路的內(nèi)宦皆疾步而行,并無廢話。
潘如貴到了明理堂前,檐下恭候的小太監(jiān)立刻來迎,先為潘如貴解了氅衣,再為他換上蓋面,隨后接過潘如貴手里的暖手。里邊已經(jīng)通傳完畢,潘如貴在門邊叩了頭,說:“皇上,奴婢把人給帶來了?!?/p>
里邊過了半刻,才傳出個低緩的聲音:“帶進來?!?/p>
沈澤川呼吸一滯,已經(jīng)被架了進去。里頭焚了香,卻不顯悶熱。他聽著幾聲斷續(xù)地咳嗽,余光掃到了堂內(nèi)兩側(cè)的腳。
咸德帝身著石青道袍,背上瘦得見骨。他身體羸弱,繼位三年里大小病不間斷。此時坐在椅上,一張容長臉因著氣血不足,顯得格外斯文清秀。
“紀雷審了幾日?!毕痰碌垲┝搜酆筮吂蛑募o雷,“審清楚了嗎?”
紀雷叩頭,說:“回稟皇上,此子講話講得顛三倒四漏洞百出,這幾日所供之事矛盾重重,皆不可信。”
咸德帝說:“把他所供之事呈上來?!?/p>
紀雷從懷中將收拾妥帖的供詞拿出來,雙手遞給了潘如貴。潘如貴再快步上前,恭身奉給咸德帝。
咸德帝看了一遍,到茶石天坑時掩唇咳了起來。他不要潘如貴擦拭,自己用手帕揩掉了唇間血,沉聲說:“三萬軍士命喪天坑,沈衛(wèi)不死,人神共憤!”
沈澤川閉了閉眼,胸口迅速地跳動起來。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聽咸德帝說。
“抬起頭來!”
沈澤川呼吸微促,撐在地上的手掌冰涼。他緩緩抬起頭,目光謹慎地落在咸德帝的靴子上。
咸德帝看著他,問:“你是沈衛(wèi)的兒子,又是茶石天坑里唯一的活人。你有什么要交代的?”
沈澤川眼眶漸紅,他微微抖著身,泣聲不語。
咸德帝神色不變,說:“回朕的話!”
沈澤川驀然抬眼,眼里的淚已經(jīng)淌下來,沿著那頰面往下滴。他僅僅抬起了這么一瞬,便又用力地將額頭磕在地上,顫著肩臂,喉中的哽咽聲隨之而起。
“皇上……皇上!我父親其心為國,是兵敗后愧對家國,無顏再見中博父老,因而自焚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