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寬慰了她一路,直到到了小區(qū),嘈雜的聲音才吸引了他們的注意。警笛響個不停,獨(dú)棟那邊里里外外圍的都是人,好像是出什么事了。
江照莫名有些心慌,他聽見過路人說,“那邊有人跳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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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照奔向人群,他撥開那些看熱鬧的人,強(qiáng)勢的擠進(jìn)去,被警察一把攔下。
他看見了,碎花裙子染著血,程雪青以一種詭異的姿勢倒在地上,她眼睛閉著,像是對這世界已經(jīng)沒有絲毫留戀,撒手走的徹底。
那是他新給程雪青買的裙子,大紅底明黃碎花,程雪青一次也沒穿過,這一穿,就是最后一次。
江照傻站著,他還想跟程雪青說,他高考考的很好,能去北京。他想趁暑假帶她出去玩,如果她想去廣東,他們就去看看,然后順路……找江志。
他安心歡喜的回來,怎么也沒想到迎接他的會是一具只剩余溫的尸體。
警察推著江照往后走,江照用力抵抗著,他扒著警察的手臂,輕聲說:“她是我媽?!?/p>
他聲音太小了,警察沒有聽清,還要繼續(xù)秉公執(zhí)法的時候,江照爆發(fā)了,他推開警察,猛地沖到程雪青跟前,直直下墜跪到了她跟前。
一點(diǎn)都不真切,他跪在程雪青跟前,六點(diǎn)鐘的夏日還是燥熱的,水泥地蓄了一天的熱量,火一般灼著他的膝蓋,他卻像是感覺不到一般,渾身打著顫,如墜冰窟。
早上出門的時候,程雪青還給他加油,說要等他回來。
江照眨著酸澀的眼睛,呼吸有些艱難,險些喘不上氣。他抹了把臉,臉上是干的,他沒哭。
夕陽西斜,人群逐漸退散,總要有人收拾局面。
江志的電話已經(jīng)是空號了,程雪青這邊家人都在鄉(xiāng)下,江照身邊沒有一個大人,他只有自己。
程雪青被送到了殯儀館,要做美容,幫她畫好摔壞的半邊臉。人來一遭,什么也帶不走,總不能容貌盡毀,這樣也不好看。江照從錢包隔層里掏出一張程雪青年輕時候的照片,要入殮師按照這張照片化。
人是要火化的,到最后只剩一捧灰,落在那么小的一個骨灰壇里。江照捧著她的骨灰,眼球猩紅,眼窩深深的凹陷下去,頹然的像個流浪的人。
程雪青走的時候才四十出頭,江照坐在她的墓旁,一坐就是一整天。
人走了,他才敢跟她說心里話。
程雪青剛病的時候,江照也不過剛懂事的年紀(jì),就這樣稀里糊涂的被告知他媽媽得了精神病,可能好不了了。
江照那個時候還沒有概念,直到一兩年過去,他才知道媽媽生病對他而言意味著什么。
在他不加修飾的世界里,程雪青對他的不聞不問,就是母愛的流失,他不能說他沒媽了,他有媽,但是他接受不了這個媽。
江照有時候會看新聞,上面報道有些孩子在爸爸或是媽媽患有精神疾病的時候,過早就當(dāng)了家。那些孩子大多生在貧困的家里,衣著不夠整潔,但是眼神堅毅,一臉愁容,可能記者采訪著采訪著就會哭出來。
那是人間的疾苦,他落入了這人間,就要來承受這份疾苦。
他很佩服這些孩子,因為他不夠成熟,沒有一顆強(qiáng)大的心臟來承受這份苦難。
“媽,對不起。”江照哽咽著,眼圈發(fā)紅,低聲說:“你一定不知道,我以前想過,有你這樣的媽,還不如沒媽。”
江照抽了抽鼻子,說不出接下來的話來。
他埋怨過上天為什么不給他一個健康的媽媽,尤其是在同齡人享受這份母愛的時候,他沒有媽媽為他做飯,沒有媽媽為他縫制上學(xué)用的棉絮,沒有媽媽帶他添置衣物。他像個沒人管教的野蠻孩子,要在跌跌撞撞中學(xué)會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