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277章 踏碎文明（第3頁）

第一次踏入此地時，喬林覺得自己像個誤入貴族舞會的乞丐，強烈的格格不入感讓他差點轉身逃走。

但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這里是屬于工人階級的天堂。

幾個銅板，就能換來一小杯，被工友們戲稱為“工業(yè)圣水”的劣質杜松子酒。

那灼熱的液體滾過喉嚨，帶來一陣刀割般的痛感，隨即是強烈的眩暈和短暫的麻木，足以讓疲憊不堪的靈魂暫時逃離那沉重的現(xiàn)實枷鎖。

對喬林和他的工友們來說，“白鴿”遠不止是個買醉的地方。

它是他們那狹窄、陰暗、充斥著嬰兒啼哭、夫妻爭吵和絕望嘆息的“家”之外，唯一能伸展手腳、呼吸的公共空間——是他們的客廳、信息集散地、甚至是議事廳！

工友們在這里交換著至關重要的生存情報。

哪家小廠子又在招計件臨時工、哪個街區(qū)的洗衣房缺個燙衣婦、碼頭區(qū)哪個包工頭最近稍微“大方”點、或者哪個角落的小旅館在招個能吃苦的女傭。

這里也是宣泄憤懣的熔爐，刻薄的工頭阿爾比斯被詛咒了千百遍。

狡猾吝嗇的廠主被描繪成吸血的魔鬼；越來越長的工時和原地踏步的工錢是永恒的話題。

當然，偶爾也夾雜著一些不知從哪個旮旯聽來的、真假難辨的風流韻事，引來一陣粗野的哄笑和口哨。

角落里，幾個面有菜色的工人正醉醺醺地將骨牌拍在桌上，發(fā)出“啪啪”的脆響，試圖壓過鼎沸的人聲。

喬林看著他們，想起了同屋費里爾那個總說要一起玩牌卻從未兌現(xiàn)的約定。

當然，這里并非工人的專屬王國。

幾張靠近吧臺、稍微干凈些的桌子旁，坐著些穿著相對整潔、努力維持著體面的人，可能是街角雜貨鋪的小店主、某個小商行的簿記員、或是政府部門最底層的抄寫員。

他們捏著細長的玻璃杯，刻意壓低聲音交談，身體微微后仰，與周圍喧囂的工人保持距離。

用一種不易察覺的、混合著生理性厭惡與居高臨下鄙夷的眼神，掃過那些大聲喧嘩、舉止粗魯、散發(fā)著汗臭和酒氣的“下等人”。

他們的議論片段，有時會尖銳地刺破周圍的喧嘩飄過來。

“簡直難以忍受和這些粗胚擠在一個屋檐下，連空氣都變餿了”

“拿命換的錢都灌進這種黃湯里！一家老小餓肚子也是活該”

“犯罪？那是遲早的事！看看他們那副德行，毫無自制，像一群未開化的野獸”

工人們聽到了嗎？

當然聽到了。

酒精燒紅了的臉頰可能繃緊了一下，握著酒杯的手可能捏得更用力了，但最終只是化作一聲更響亮的咒罵，或者一口更深的悶酒。

反駁？

那需要力氣，更需要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