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需要力氣,更需要底氣。
酒精帶來的短暫歡愉和對那渺茫改革法案的一絲期待,是他們麻木生活中唯一能握住的、用以對抗整個冰冷世界的無形盔甲。
幾杯辛辣的“工業(yè)圣水”下肚,讓那個總是大嗓門、消息靈通得可疑的紡紗工老巴里更加興奮了。
他臉頰漲得紫紅,猛地頓了一下他那缺了口的粗陶酒杯,“哐”的一聲引來了周圍好幾桌的目光。
“喂!伙計們!耳朵豎起來!”
他噴著酒氣,聲音洪亮得壓過了部分嘈雜,“大新聞!天大的新聞!咱們那位仁慈的潘達尼翁伯爵夫人!聽說了嗎?”
“就在上周,在圣主大教堂,她當著大主教的面,拍著xiong脯說了。要替咱們這些苦哈哈的工人出頭,狠狠整治那些黑心工廠,讓那些吸血鬼廠主給咱們一個說法?!?/p>
“潘達尼翁伯爵夫人?”
旁邊一個醉眼惺忪、手指被棉線勒出深深溝壑的梳棉工接口,唾沫星子差點噴到喬林的酒杯里。
“哦!那位尊貴的夫人?。∥艺J得!她丈夫嘖,早些年不是死在海外尋寶船上了嗎?”
“留下孤兒寡母守著那么大個莊園和頭銜一個女人撐起門面,不容易哪”
“何止不容易!”另一人搶著補充,臉上帶著一種與有榮焉的夸張表情。
“那可是位頂頂虔誠、心腸跟天使一樣的主母!仁慈得很!我表親在伯爵府后廚幫過工,他說夫人經(jīng)常用自己的錢買糧食”
“嘿!你是說那位常在豐收廣場邊施粥點幫忙的小姐嗎?”
幾個年輕點的紡紗工眼神瞬間亮了起來,不自覺地挺直了佝僂的腰背,又互相用胳膊肘撞了撞,發(fā)出幾聲帶著酒氣的、意義不明的哄笑和口哨。
“穿藍裙子,金頭發(fā)像太陽一樣那個?我遠遠瞧見過一次,那身段”
不遠處那張“體面人”的桌子旁,傳來一聲清晰的、壓抑著強烈反感的冷哼。
其中一位戴著金絲邊眼鏡、穿著磨損但漿洗過的白襯衫的男子,厭惡地用手帕擦了擦嘴角,低聲對同伴說了幾句。
“他們的不會得意太久?!?/p>
法案改革的風聲顯然像針一樣刺痛了他們敏感的神經(jīng)。
大部商人開始私下串聯(lián),向商會和議員遞交了無數(shù)份措辭激烈、引用“自由經(jīng)濟原則”和“契約神圣”的抗議書。
他們恐懼任何可能增加生產(chǎn)成本的規(guī)定。
殊不知,這場看似為工人張目的改革浪潮,其下涌動的實則是老牌土地貴族與新崛起的“工業(yè)主”之間殘酷的權(quán)力博弈。
限制工時、改善工作條件、禁用童工這些看似“進步”的條款,既能有效打擊“工業(yè)新貴”們賴以快速積累財富的核心手段。
又能讓潘達尼翁伯爵夫人這樣的傳統(tǒng)貴族以“民眾保護者”、“道德捍衛(wèi)者”的慈善姿態(tài)閃亮登場,順勢籠絡工人階級那龐大卻搖擺不定的民心。
同樣的政治把戲,早已在隔壁的普羅馬克上演并取得了部分“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