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病床上閉目養(yǎng)神,門外突然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蘭姐我能進來嗎?」白秀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帶著刻意的柔軟。
我沒應聲,她卻自己推門進來了。
「記得嗎?以前我發(fā)燒,你就是這樣照顧我?!顾雅D谭旁诖差^柜上,自己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裙角。
窗外暮色漸沉,將她的側臉鍍上一層暗金色的光。我突然發(fā)現(xiàn),她今天特意梳了我最常扎的麻花辮。
「其實我一直想告訴你」她聲音輕得像羽毛,「每次看到你穿著新裙子從我家門前經(jīng)過,我都嫉妒得睡不著覺?!?/p>
我轉頭看向窗外,樹影在風中搖晃。
「你家周周有肉吃,我爸卻連雙像樣的鞋都沒有。」
「就因為我成分不好,就活該讓人欺負嗎!」
她突然笑起來,「還記得那年你送我紅頭繩嗎?我藏在枕頭底下半年都舍不得用」
「你帶白面饅頭來學校,掰給我一半?!顾氖种笩o意識地摳著缸子上的掉漆處,「全班都看著,像在圍觀要飯的?!?/p>
窗外傳來廣播聲,正在播放《社會主義好》。白秀的父親就是因為偷生產(chǎn)隊的糧食,被掛牌子游過街。
「后來你總把舊衣服“送”我。」她扯了扯自己起球的衣領,「每次都要當著所有人的面,就好像我是乞丐。」
「最可笑的是那回。」她突然湊近,身上劣質香皂的味道混著汗酸味,「我娘病得快死了,你爹一個電話就安排了干部病房。」
她的指甲掐進掌心,「護士們都說,“瞧,林副廠長的閨女多善良”?!?/p>
「我是你造名聲的工具嗎!」
她的手指絞在一起,骨節(jié)發(fā)白:「可憑什么?憑什么你什么都有?連硯舟哥這樣的男人都」
「說完了?」我打斷她,伸手去按床頭的呼叫鈴。
白秀猛地抓住我的手,指甲深深掐進我的皮肉里:「你不懂!我這樣的人只有不斷的爭才能得到想要的!你根本就不懂!」
「你憑什么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護士推門而入:「怎么了?」
「請讓這位同志出去?!刮页榛厥郑厦嬉呀?jīng)留下幾道紅痕,「我要休息了?!?/p>
白秀被護士請出去時,還在回頭對我笑:「蘭姐,你得到的這么多,就不能分一點給我嗎!你不能這么自私!」
我不由得嗤笑出聲。
我認識白秀后給她的還少嗎!
沒想到我對她的幫助,在她眼里確是屈辱。
想起那年白秀家屋頂漏雨,我求父親找人來修時,父親說過的話:「你不能什么都幫她,幫人要有個度?!?/p>
當時我只當父親不了解我的好朋友。
原來幫多了真的會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