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里的湖泊靜臥如一塊靛藍鏡面,岸邊銀灰色蘆葦在晨風里沙沙作響。幾縷薄霧浮在水面,像未干的紗幔緩緩舒展,將流云剪成的碎銀輕輕鋪展。陽光漫過對岸的山脊時,湖水忽然漾起細碎金斑,青褐色卵石在水底清晰可見,水藻隨波輕漾如少女發(fā)絲。偶有白鷺掠水而過,羽翼劃破水面的瞬間,細紋便一圈圈暈開,驚起三兩只蜻蜓。岸邊野薔薇的淡香混著水汽漫過來,露珠在花瓣上滾動,折射出虹彩。遠處黛色山巒起伏如沉睡的巨獸,倒影在水中隨波微微晃動。萬籟俱寂里,唯有時間在水面寫著無聲的詩行。傍晚的街道上,行人正匆匆趕回家。突然,街角處傳來一陣奇怪的窸窣聲。我停下腳步,循聲望去。
一個身影緩緩從陰影中走出。那是個極其瘦削的男人,身上裹著一件破舊不堪的黑色大衣,衣擺拖在地上,沾滿了塵土。他的頭上戴著一頂寬大的舊帽子,帽檐壓得很低,幾乎遮住了整張臉。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雙暗紅色的眼睛,像兩顆燒紅的炭火,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詭異的光芒。
他走路的姿勢十分怪異,四肢僵硬得像提線木偶,每一步都邁得極其緩慢,卻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韻律。路過的行人紛紛停下腳步,驚恐地看著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我感到一股寒意從脊背升起,身體僵在原地無法動彈。那個怪人似乎察覺到了我的注視,緩緩地轉過頭來。帽檐下的陰影中,我隱約看到他嘴角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撲面而來,像是腐爛的樹葉混合著塵土的味道。
他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暗紅色的眼睛靜靜地注視著我。我感到自己的意識開始模糊,仿佛被那雙眼睛吸了進去。就在這時,一陣冷風吹過,我猛地打了個寒顫,回過神來。
那個怪人已經(jīng)轉過身,繼續(xù)拖著僵硬的步伐向前走去。他走過的地方,街燈似乎都暗了幾分。我看著他漸漸消失在巷子深處,才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冷汗涔涔。周圍的行人也松了一口氣,紛紛議論著剛才的怪事。
我站在原地,久久無法平靜。剛才那個怪人,真的是人類嗎?那雙暗紅色的眼睛,還有那詭異的步伐,都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我不敢再想下去,加快腳步向家的方向走去。身后的街道上,只剩下昏暗的燈光和呼嘯的冷風。巷尾的月光被老槐樹剪得支離破碎,碎銀般灑在青石板上,洇著昨夜未干的雨漬。我攥緊書包帶往家走,皮鞋碾過枯葉,發(fā)出細碎的“咔嚓”聲,在這寂靜里格外刺耳。
忽然,風停了。
枯葉不再滾動,連墻根下的貓叫都像被掐斷了喉嚨。我猛地頓住腳,后頸的汗毛“唰”地豎起來——有東西在看我。
不是路燈投下的光斑,不是窗欞漏出的昏黃。那視線黏在背上,帶著濕冷的重量,像蛇信子舔過皮膚。我緩緩轉頭,目光撞進巷子最深處的陰影里。
那是一雙眼睛。
沒有輪廓,沒有臉龐,只有兩點猩紅懸在黑暗中,像兩簇燒不盡的余燼。不是那種鮮亮的紅,是陳年血痂的暗沉,混著鐵銹的腥氣,在微弱的月光下泛著釉質(zhì)般的冷光。瞳孔細得像針,卻死死釘住我,仿佛要把我皮肉下的骨頭都看穿。
陰影里傳來極輕的呼吸聲,不是人的氣息,倒像破風箱在拉動,帶著潮濕的霉味。我看見一截枯瘦的手指從墻后探出來,指甲又黑又長,刮過剝落的墻皮,掉下幾塊碎磚。那雙眼睛跟著動了動,緩慢地,帶著非人的僵硬,視線從我的臉滑到我攥緊的書包帶上,猩紅似乎更深了些。
我感覺血液都凍住了,腳像灌了鉛,一步也挪不動。那雙眼睛眨了一下,不是上下眼瞼的閉合,而是整個眼球猛地收縮,猩紅的光暗了暗,又驟然亮起——像瀕死之人最后的回光返照。
風又起了,卷起地上的枯葉,打著旋兒撲向我。我終于找回力氣,轉身狂奔,背后那雙眼睛依舊懸在原地,像兩盞永不熄滅的引魂燈,在寂靜的老巷里,燒得我后心發(fā)疼。
喜歡怪物出沒請大家收藏:()怪物出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