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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巖小說>胡思亂想的來歷 > 第436章 黑松林雷區(qū)(第1頁)

            第436章 黑松林雷區(qū)(第1頁)

            老鄭帶著羅盤踏進黑松林時,松針正裹著雨霧往衣領(lǐng)里鉆。2019年的深秋,他作為排雷隊的技術(shù)顧問來接手這片遺留雷區(qū),前任隊長老顧正蹲在禁止入內(nèi)的木牌前燒紙,黃紙灰被風(fēng)卷著貼在斑駁的紅漆上,像塊結(jié)痂的血疤。新來的?老顧抬頭,眼角皺紋里嵌著泥,別碰林子里的紅繩,聽見有人喊你名字別回頭——這地方的雷,認死人不認活人。

            黑松林藏在滇西邊境的褶皺里,是七十年代邊境沖突時留下的雷區(qū),方圓三公里的范圍里,地雷、詭雷、跳雷混著埋,當(dāng)年排雷隊犧牲了七個隊員,最后只能用紅繩圈出危險區(qū)域,立了塊木牌警示。老鄭的臨時營地扎在林外的空地上,帳篷里的地圖標滿了密密麻麻的紅圈,最中央的位置畫著個黑色三角,旁邊寫著79。3。15——那是老顧說的,七個隊員犧牲的日子。老顧臨走前塞給他個鐵皮盒,里面裝著半塊生銹的排雷鏟、一本磨損的排雷日志,還有包用紅紙包著的糯米:日志別翻最后幾頁,糯米撒在帳篷周圍,能擋擋林子里的陰氣。

            頭天勘察就撞了邪。老鄭帶著兩個年輕隊員進林,剛跨過紅繩邊界,羅盤的指針就瘋了似的轉(zhuǎn),原本清晰的紅繩突然變得雜亂,有的斷在松樹下,有的纏在灌木上,像是被人故意擺弄過。不對勁。老鄭心里發(fā)毛,剛要喊撤退,就聽見林深處傳來聲,像是水滴落在金屬上,可抬頭看,松樹枝葉茂密,根本漏不下雨。youngest的隊員小李好奇,順著聲音找過去,撥開灌木叢就尖叫起來——棵松樹下埋著半塊排雷服碎片,上面沾著暗紅的血,碎片旁的紅繩纏成個圈,里面擺著三顆生銹的彈殼,正好組成個字。

            當(dāng)晚翻看排雷日志,老鄭的手指在2017年的一頁停住。老顧的字跡歪歪扭扭,還帶著點顫抖:深秋雨,入林勘察,紅繩亂,見樹下彈殼陣,似人擺,聞聲不見影,隊員小吳失魂,歸隊后高燒三日,說看見穿排雷服的人在林里走。下面畫著個簡單的紅繩圖案,筆尖把紙都戳破了。他趕緊給老顧打電話,聽筒里只有的電流聲,還夾雜著隱約的聲,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嚇得他立馬按了掛斷。

            怪事跟著就來了。老鄭睡前放在帳篷里的排雷手冊,第二天準會出現(xiàn)在紅繩邊界的松樹下,書頁翻開在詭雷識別那章,上面沾著點松針和泥土,像是被人翻過。更邪門的是營地的探照燈,每晚十點準時熄滅,不管怎么檢查線路都沒用,重啟后燈光會變得慘白,照在松樹林上,能看見林子里有模糊的影子在動,像是有人在紅繩間穿梭。

            有天清晨,老鄭在紅繩邊界發(fā)現(xiàn)了串腳印。不是隊員的登山靴印,是老式解放鞋的痕跡,鞋碼很小,像是女人的腳,從林深處延伸到松樹下,正好停在那半塊排雷服碎片旁。腳印旁的紅繩上沾著點暗紅的印子,是清晰的指印,指節(jié)分明,像是干了的血。他想起老顧給的糯米,趕緊撒在帳篷周圍,糯米剛落地,就聽見林子里傳來陣悶悶的嘆息,不是一個人的聲音,是很多人湊在一起,綿長又壓抑,像堵著嗓子的哭。那天夜里,探照燈又滅了,老鄭趴在帳篷口看,看見林子里有七個模糊的影子,都穿著褪色的排雷服,手里拿著排雷鏟,正沿著紅繩慢慢走,走得最前面的影子,手里還攥著半截紅繩。

            老鄭在積灰的檔案箱里翻了兩天,終于找到本1979年的《排雷隊犧牲人員名冊》。當(dāng)年犧牲的七個隊員里,有個叫蘇青的女技術(shù)員,負責(zé)繪制雷區(qū)地圖,犧牲時才二十二歲,照片上的姑娘梳著齊耳短發(fā),笑容靦腆,胸前別著枚優(yōu)秀排雷員的徽章。名冊最后一頁的字跡潦草得幾乎認不出:1979年3月15日,蘇青帶隊勘察中心區(qū)域,遇連環(huán)詭雷,七人全部犧牲,僅余半塊排雷服碎片,雷區(qū)地圖遺失。旁邊貼著張黑白照片,七個隊員站在黑松林前,蘇青站在最中間,手里舉著張地圖,笑容明亮得像太陽。

            他突然想起老顧提的聲,趕緊翻那個鐵盒,在最底下摸出半塊生銹的懷表。表殼上刻著個字,表盤停在三點十五分,表蓋內(nèi)側(cè)貼著張小小的黑白照片,正是蘇青的樣子。老鄭剛把懷表湊到耳邊,就聽見林子里傳來聲,比之前更清晰,還夾雜著隱約的呼喊,帶著點急切:小心!是連環(huán)雷!

            當(dāng)天下午,縣退役軍人事務(wù)局來了個老人,頭發(fā)全白了,胸前別著枚三等功勛章??匆娎相嵤掷锏膽驯?,老人突然就紅了眼,聲音發(fā)顫:這是蘇青的表,當(dāng)年我是她的副手,她犧牲那天,就是帶著這塊表去的雷區(qū)。老人說,1979年那次事故后,山下的村民總在夜里聽見林子里有聲,斷斷續(xù)續(xù)響了七天,最后一天夜里,有人看見黑松林方向亮起一片綠光,像很多雙眼睛在霧里閃。

            他們沒走。老人摸著懷表上的銹跡,指節(jié)都在抖,2010年我來守過這兒,夜里能聽見林子里有排雷鏟的聲音,還有人在喊小心腳下。我隔著紅繩喊蘇青的名字,里面有人應(yīng),說地圖沒找到,不能撤。老鄭突然想起日志里的記錄,2017年老顧看見的影子,正好是七個,和犧牲隊員的人數(shù)一模一樣。

            當(dāng)晚,老鄭決定進林找地圖。他帶著小李和另一個隊員小王,順著紅繩往林深處走,懷表在口袋里響,和林子里的聲音漸漸重合。走到中央?yún)^(qū)域的黑色三角處,地面突然陷下去一塊,露出個半埋的鐵盒——正是當(dāng)年排雷隊用來裝地圖的箱子。老鄭剛要彎腰去撿,就聽見身后傳來聲,是地雷的保險栓被觸動的聲音。

            別動!一個清亮的女聲響起,帶著點急促。老鄭回頭,看見個穿排雷服的姑娘站在紅繩旁,正是蘇青的樣子,她手里舉著張地圖,臉上帶著焦急:你腳下是連環(huán)雷,一動就炸!

            小李和小王嚇得不敢動,老鄭卻突然反應(yīng)過來——蘇青的腳沒有沾地,是飄在半空中的,排雷服上還沾著當(dāng)年的血漬。你是蘇青同志?老鄭聲音有點發(fā)顫。

            蘇青點了點頭,手指著地面:我?guī)阕?,跟著我的腳印,別踩紅繩交叉的地方。她的腳印是透明的,正好避開地下的地雷,老鄭跟著她慢慢走,懷里的懷表聲越來越響,表盤上的指針開始轉(zhuǎn)動,慢慢指向三點十五分。

            走到鐵盒旁,蘇青蹲下來,手指穿過鐵盒,卻碰不到實物:當(dāng)年我把地圖藏在里面,可我們七個都沒來得及帶出去。她的聲音軟了下來,帶著點哽咽,我們找了四十年,就是想把地圖交給后來人,別再有人像我們一樣犧牲。其他六個影子慢慢從林子里走出來,都是當(dāng)年的隊員,有的缺了胳膊,有的少了腿,卻都睜著明亮的眼睛,盯著老鄭手里的懷表。

            老鄭打開鐵盒,里面果然有張泛黃的地圖,上面用紅筆標滿了地雷的位置,還有蘇青的筆記:此處為連環(huán)詭雷區(qū),需先拆左側(cè)引信,再斷右側(cè)線路。地圖的最后一頁寫著行小字:吾輩已探,愿后來者平安。

            地圖找到了,你們可以安息了。老鄭把地圖抱在懷里,聲音有點哽咽。

            蘇青笑了,笑容還是照片里的樣子:終于能交差了。她舉起右手,行了個標準的軍禮,其他隊員也跟著敬禮,身影漸漸變淡,最后化作點點綠光,散在松樹林里。懷表的聲突然停了,表盤上的指針正好停在三點十五分,和當(dāng)年犧牲的時間一模一樣。

            第二天,老鄭把地圖送到了排雷隊總部。那個老兵捧著地圖,哭得像個孩子,說這是七個隊員的。排雷隊根據(jù)地圖,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徹底清除了黑松林的地雷,沒有再犧牲一個人。清理到中央?yún)^(qū)域時,隊員們發(fā)現(xiàn)了七具骸骨,都穿著破爛的排雷服,圍成個圈,像是在保護中間的鐵盒。骸骨旁的紅繩還完好無損,纏成個字,像是在標記自己的存在。

            老鄭沒離開黑松林。他在林外立了塊紀念碑,刻著七個隊員的名字,還有蘇青寫在地圖上的那句話:吾輩已探,愿后來者平安。每年清明,他都會帶著懷表來這里,給紀念碑獻花。有年冬天,黑松林下了場罕見的雪,老鄭在紀念碑前看見七個模糊的影子,都穿著干凈的排雷服,站在雪地里,對著紀念碑敬禮。他沒有靠近,只是站在原地回禮,影子們漸漸消失在雪霧里,只留下滿地的松針,整齊地擺成個字。

            后來,黑松林被改成了邊境安全教育基地。來參觀的人們總會圍著老鄭,聽他講七個排雷隊員的故事。有個年輕的排雷兵指著紀念碑問:老鄭叔,蘇青姐姐他們還在這兒嗎?老鄭笑著指向松樹林:他們一直在,只是換了種方式,看著我們把雷區(qū)變成安全的土地。話音剛落,林子里傳來聲,像是懷表在輕輕跳動,陽光透過松樹葉照在紀念碑上,泛著金色的光,像是七個年輕的靈魂,在守護著這片他們用生命換來的平安土地。

            老鄭在黑松林守了六年。有人勸他回城里養(yǎng)老,他卻搖著頭說:我得在這兒,替蘇青他們看著這片林子,等著更多人知道他們的故事。每年三月十五日,他都會在紀念碑前擺上七塊懷表,都是停在三點十五分的樣子,像是在和七個隊員做著跨越生死的約定。有天清晨,老鄭發(fā)現(xiàn)紀念碑前多了張地圖,是用松針拼的,上面標著黑松林的輪廓,還有七個小小的紅點,正好是當(dāng)年犧牲隊員的位置。他知道,這是那些老戰(zhàn)友送來的禮物,也是他們對這片土地最后的守護。

            老鄭在黑松林守到第六個春天時,邊境突發(fā)山火,火舌順著松枝往雷區(qū)竄。他背著滅火器沖進林子,剛跨過紅繩邊界,就聽見懷表在口袋里“嘀嗒”作響,比往常急促得多。濃煙里,七個模糊的影子突然出現(xiàn),蘇青走在最前面,排雷服上的血漬被火光映得發(fā)紅:“東南坡有未拆的詭雷,火一燒就炸!”

            老鄭跟著影子往東南坡跑,濃煙嗆得他睜不開眼,只能攥著懷表辨方向。到了坡前,果然看見三枚詭雷埋在松樹下,引線已經(jīng)被火星燎得冒煙。他蹲下來拆引線,突然聽見蘇青的呼喊:“小心后面!”

            一棵燒斷的松樹轟然倒下,老鄭被氣浪掀翻在地。恍惚間,他看見七個影子撲過來,用身體擋住落下的斷枝。等他爬起來,影子們都在消散,蘇青手里的地圖化作灰燼,被風(fēng)吹進他的衣領(lǐng):“替我們……守好這片林子?!?/p>

            三天后,消防隊員找到老鄭時,他靠在紀念碑上沒了呼吸,手里攥著那半塊懷表,表盤停在三點十五分,和蘇青他們犧牲的時間一模一樣。未拆的詭雷被妥善處理,雷區(qū)里的松樹卻燒得只剩黑桿,只有紀念碑周圍的七棵松苗,在灰燼里冒出了綠芽。

            后來,人們在紀念碑旁立了塊新碑,刻著老鄭的名字。每年清明,總有游客看見雪地里有八串腳印,從紅繩邊界延伸到紀念碑前,最后匯成一個整齊的軍禮。風(fēng)穿過黑松林時,還會傳來“嘀嗒”聲,像懷表在哭,訴說著七個排雷兵和一個守林人,永遠留在了這片用生命換平安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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