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深秋,一場連綿的陰雨把城市泡得發(fā)潮,陳嶼攥著張泛黃的舊地圖,驅(qū)車往城郊的霧山駛?cè)?。他是個民俗研究者,專門搜集各地廢棄建筑的傳說,而霧山腳下那座“霧山療養(yǎng)院”,是他此行的目標(biāo)——三十年前,這家療養(yǎng)院突然被封,所有人員一夜之間消失,只留下“疫病爆發(fā)”的模糊傳聞,此后再沒人敢靠近。
車子在山腳下的碎石路拋錨時,雨下得更大了,雨點砸在車頂,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像無數(shù)只手在拍打。陳嶼背起裝著錄音筆和相機的背包,踩著泥濘往山上走。霧越來越濃,能見度不足五米,腳下的野草瘋長,沒過了腳踝,草葉上的水珠冰涼,滲進褲腳,帶著股腐爛的腥氣。
走了約莫半小時,霧山療養(yǎng)院的輪廓終于在霧中顯現(xiàn)。銹跡斑斑的鐵柵欄歪歪扭扭地立著,上面纏著枯萎的藤蔓,藤蔓間掛著些破碎的白布條,風(fēng)一吹,像招魂的幡。大門早已不見蹤影,只剩下兩個斷裂的門柱,上面刻著的“霧山療養(yǎng)院”五個字,被雨水泡得發(fā)黑,“療”字的右半部分脫落,露出里面銹蝕的鋼筋,像一截白骨。
跨過門柱,院子里的景象讓人頭皮發(fā)麻。齊腰深的荒草里,散落著各種廢棄的醫(yī)療器械:生了銹的輪椅歪在草叢里,輪子上纏著半截白骨;翻倒的輸液架上,掛著個干癟的輸液袋,袋口垂下的管子里,還殘留著些暗綠色的黏液,像凝固的膿;更嚇人的是,草叢里立著幾個傾倒的鐵架床,床板上沾著暗褐色的痕跡,湊近看,是干涸的血漬,邊緣還粘著些卷曲的毛發(fā)。
正對著大門的主樓,墻皮剝落得像爛掉的皮膚,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磚,磚縫里長出了野草,像是從骨頭縫里鉆出的蛆。窗戶大多沒有玻璃,黑洞洞的,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窩,有的窗臺上還擺著生銹的飯盒,里面積著雨水,泡著些不知名的蟲子,在水里扭動。
陳嶼踩著荒草往主樓走,腳下突然一滑,差點摔倒。低頭一看,是塊松動的水泥板,板下露出個黑糊糊的洞口,洞口邊緣沾著些暗紅色的泥土,湊近聞,是股混合著福爾馬林和腐肉的味道。他用樹枝撥開洞口的雜草,看見里面堆著些破舊的病歷本,紙頁早已發(fā)霉發(fā)黑,上面的字跡模糊不清,只隱約看見“高熱不退”“皮膚潰爛”“器官衰竭”等字樣,其中一本的封面上,用紅墨水寫著個“死”字,筆畫扭曲,像是在極度恐懼中寫下的。
推開主樓的大門時,“吱呀”的聲響在空曠的大廳里回蕩,驚得幾只蝙蝠從橫梁上飛起來,撞在墻上,發(fā)出“噗通”的悶響,像有東西從高處墜落。大廳的地面積著厚厚的灰塵,灰塵上印著些凌亂的腳印,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像是光著腳,腳趾的痕跡清晰可見,一直延伸到走廊深處。前臺的木質(zhì)柜臺已經(jīng)腐爛,上面放著個摔碎的玻璃罐,里面殘留著些白色的粉末,像是藥物,旁邊散落著幾支生銹的注射器,針頭彎了,針管里還粘著些暗綠色的殘渣。
陳嶼舉起相機,剛要拍照,突然聽見二樓傳來“咚、咚、咚”的聲響,像是有人在用東西砸地板。他握緊錄音筆,順著聲音往樓梯走,樓梯扶手早已生銹,一摸一手紅棕色的銹渣,每走一步,樓梯板就發(fā)出“吱呀”的呻吟,像是不堪重負(fù),隨時會斷裂。樓梯轉(zhuǎn)角的墻上,貼著張褪色的“隔離區(qū)”標(biāo)識,標(biāo)識上沾著塊暗褐色的痕跡,用手指一蹭,是干涸的血。
二樓的走廊比一樓更暗,墻壁上布滿了暗紅色的抓痕,深深淺淺,像是有人用指甲拼命摳出來的,有的抓痕里還嵌著些皮肉殘渣。走廊兩側(cè)的病房門大多敞開著,里面的景象觸目驚心:有的病床上躺著堆白骨,白骨上還套著破爛的病號服,衣服上印著模糊的編號;有的病房地上積著暗綠色的黏液,黏液里泡著些腐爛的器官,散發(fā)著濃烈的腥臭味;還有間病房的天花板上,掛著個用白布條系成的繩結(jié),布條上沾著血漬,下面的地板上有攤發(fā)黑的血跡,形狀像個人形。
“咚、咚、咚”,聲響還在繼續(xù),從走廊盡頭的病房傳來。陳嶼慢慢走過去,那間病房的門虛掩著,門縫里滲出些暗綠色的黏液,順著門框往下淌。他推開門,一股濃烈的腐臭味撲面而來,嗆得他直咳嗽,忍不住用袖子捂住鼻子。
病房里的光線很暗,只有一扇小窗戶透進點微光,照亮了房間中央的鐵架床。床上綁著個“人”,用粗粗的麻繩捆著,渾身上下裹著破爛的白大褂,白大褂上沾滿了暗綠色的黏液和暗紅色的血漬?!斑恕钡囊宦?,是他在用頭撞床板,每撞一下,頭上的血就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床板上,發(fā)出“滴答”的聲響。
“你是誰?”陳嶼試探著問,聲音有些發(fā)顫。
那人停止了撞床,緩緩抬起頭。陳嶼的心臟猛地一縮——那人的臉已經(jīng)腐爛得不成樣子,左眼的眼球掉了出來,掛在臉頰上,右眼只剩下個黑糊糊的洞,里面爬著幾只蛆蟲。他的嘴唇早已爛掉,露出里面發(fā)黑的牙齒,嘴角咧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救……救我……”他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每說一個字,就有血沫從嘴角溢出。
陳嶼剛要上前,突然注意到他的手腕——手腕上戴著個銀色的手鐲,上面刻著個“蘇”字,和他背包里那張舊地圖上標(biāo)注的“蘇護士失蹤處”一模一樣。他猛地想起搜集到的傳聞:當(dāng)年療養(yǎng)院封院時,有個姓蘇的護士留下了最后一封日記,說院里在秘密進行“活體實驗”,病人都成了實驗品,而她自己,也即將被帶去“處理”。
“你是蘇護士?”陳嶼問。
那人的身體猛地一顫,像是被戳中了痛處,突然瘋狂地扭動起來,麻繩勒進他腐爛的皮肉里,滲出更多暗綠色的黏液:“實驗……他們在做實驗……把我們當(dāng)成小白鼠……”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帶著絕望的嘶吼:“他們把藥物注射進我們的身體,看著我們腐爛、痛苦……然后把我們?nèi)舆M后山的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