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295章 夜醉影（第2頁）

他身后的酒架上擺滿了貼著不同標簽的玻璃瓶，每個瓶子里都漂浮著模糊的人影。當我的目光掃過標有“2018517“的瓶子時，酒保突然按住我的肩膀，掌心傳來冰冷的金屬觸感：“您的專屬特調需要新鮮材料?！?/p>

話音未落，整間酒吧的燈光驟然熄滅。黑暗中響起此起彼伏的啜泣聲，無數(shù)雙手從四面八方伸來，指甲劃過我的皮膚，帶來細密的刺痛。我踉蹌著后退，后腰撞上吧臺，摸到一個冰涼的物體——是酒保擦拭的高腳杯，此刻杯底正滲出黑色的液體，在月光下折射出詭異的人臉輪廓。

“當年那場大火，燒的不是酒吧，是那些試圖清醒的人?！熬票５穆曇魪念^頂傳來，我抬頭看見他的身體正在融化，五官扭曲成無數(shù)張陌生的面孔，“每杯忘憂都是用悔恨者的靈魂調制，而你，早就是我們的原料了?！?/p>

天花板突然裂開，成千上萬的玻璃瓶傾瀉而下，瓶中封存的靈魂發(fā)出尖銳的慘叫。我在混亂中抓住那個標有日期的瓶子，透過渾濁的液體，竟看見小雨被困在里面，她的眼睛被縫上了銀色的線，嘴角用黑線牽扯成詭異的笑容。

“放開她！“我舉起酒瓶砸向酒保，玻璃碎裂的瞬間，整個空間開始扭曲。墻壁上浮現(xiàn)出密密麻麻的病歷單，每張都寫著相同的診斷：酒精性幻覺癥?？僧斘易屑毑榭绰淇钊掌?，發(fā)現(xiàn)最早的記錄是1945年，最晚的正是我失蹤的女兒小雨。

地板突然塌陷，我墜入漆黑的深淵。下落過程中，無數(shù)記憶碎片在眼前閃過：原來那家親子酒吧是二戰(zhàn)時期的精神療養(yǎng)院改造，醫(yī)生們用酒精制造的幻覺治療戰(zhàn)爭創(chuàng)傷患者，卻意外打開了連通異度空間的通道。而所謂的“忘憂特調“，實則是將患者的靈魂困在永恒的痛苦夢境中，作為維持空間穩(wěn)定的燃料。

當我重重摔在一片血泊中時，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于巨大的釀酒池旁。池子里翻滾著墨綠色的液體，小雨漂浮在中央，她脖頸處纏繞著鎖鏈，另一端連接著池底巨大的青銅裝置——那是用無數(shù)人類骸骨拼湊而成的永動齒輪。

“爸爸，快跑“小雨的聲音虛弱而堅定，她的指尖亮起微弱的藍光，鎖鏈應聲斷裂。我撲過去抱住她，卻發(fā)現(xiàn)她的身體正在變得透明：“他們用你的愧疚困住我，現(xiàn)在該結束了?！?/p>

青銅裝置突然發(fā)出震天動地的轟鳴，整個空間開始崩塌。我拉著小雨拼命奔跑，身后傳來酒保們的怒吼。當我們沖到出口時，小雨將我推出門外，自己卻被洶涌而來的墨綠色液體吞噬。

晨光刺破黑暗，我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手腕上插著輸液管。醫(yī)生說我因酒精中毒昏迷了三天，而警方在那家廢棄酒吧的地下室，發(fā)現(xiàn)了數(shù)十具年代久遠的骸骨，其中有一具穿著粉色連衣裙的女童遺骸。

出院那天，我在醫(yī)院門口遇見了那個酒保。他穿著白大褂，xiong前的名牌寫著“精神科主治醫(yī)師“?？匆娢視r，他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記住，有些深淵，一旦凝視，就再也無法回頭?！?/p>

此后的日子里，我總會在雨夜聽見玻璃碰撞的聲響，而每當我經(jīng)過酒吧門口，櫥窗里的高腳杯都會輕輕搖晃，仿佛在邀請我——品嘗那杯，永遠無法醒來的“忘憂“。

從醫(yī)院離開后的每個深夜，我床頭的鬧鐘總會在凌晨兩點十七分響起。表盤上的數(shù)字泛著幽綠的光，如同忘憂酒館里的霓虹燈。更詭異的是，每當這時，我都會收到一條匿名短信，內容永遠只有一句話：“你的特調，還未完成?！?/p>

我開始瘋狂調查那家酒吧的歷史。在市圖書館塵封的舊報紙里，我發(fā)現(xiàn)了一則1947年的新聞：城郊精神病院發(fā)生離奇大火，二十三名患者和七名醫(yī)護人員葬身火海，唯一的幸存者卻在接受采訪時反復念叨“不要喝酒”。照片上的精神病院舊址，赫然就是如今忘憂酒館的所在地。

某天，我在整理小雨遺物時，發(fā)現(xiàn)了她的日記本。在失蹤前三天的日記里，她寫道：“爸爸最近總帶我去一家奇怪的酒吧，那里的叔叔們眼睛都是空的，他們說爸爸喝的酒里有星星?！弊舟E到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個字被水漬暈染，像是淚水的痕跡。

正當我盯著日記出神時，門鈴突然響起。透過貓眼，我看到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懷里抱著一個巨大的玻璃瓶。我屏住呼吸沒有應答，可玻璃瓶卻突然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瓶口緩緩轉向貓眼——里面漂浮的，是一張與我一模一樣的臉！

我跌坐在地，手機卻在這時響起。來電顯示是小雨的號碼，接通后，傳來的卻是酒保扭曲的笑聲：“你以為逃得掉？這里的每一杯酒，都是用執(zhí)念釀成的?？纯茨愕纳砗蟆！?/p>

我僵硬地轉身，客廳的墻壁不知何時變成了透明的玻璃，無數(shù)個“我”在不同的時空里舉杯痛飲。有的醉倒在車禍現(xiàn)場，有的在火災中嘶喊，而最中央的畫面里，小雨正被鎖在釀酒池的齒輪上，對著我露出空洞的笑。

“這些都是你的可能性，”酒保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只要你重新喝下忘憂特調，所有痛苦都會消失，小雨也能回來?！眽Ρ谏系漠嬅骈_始扭曲，我看見自己走向吧臺，接過泛著綠光的酒杯，而小雨歡笑著撲進我的懷里。

就在我?guī)缀跻焓钟|碰那幅畫面時，口袋里的日記本突然發(fā)燙。翻開內頁，小雨用蠟筆繪制的全家福在發(fā)光，背面寫著稚嫩的字跡：“爸爸，真正的星星在天上，不在酒杯里?！?/p>

一股力量在我體內覺醒，我抓起花瓶砸向墻壁。玻璃破碎的瞬間，所有虛幻的畫面煙消云散，酒保的身影出現(xiàn)在碎片中，他的身體正在崩解成無數(shù)細小的光點：“你破壞了輪回，我們都會消失”

“那就一起消失吧！”我怒吼著沖向記憶中釀酒池的方向。時空開始劇烈震蕩，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被撕裂成無數(shù)碎片，卻在意識消散前，看到小雨掙脫了鎖鏈，她的手穿過時空的縫隙，緊緊握住了我的指尖。

當我再次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片星空下。小雨坐在不遠處的草地上，手里捧著一盞小小的燈：“爸爸，這是我收集的，真正的星星?！彼龑暨f給我，溫暖的光芒驅散了所有寒意。

遠處，忘憂酒館的輪廓正在緩緩消散，酒保們的身影化作流星劃過天際。小雨指著東方的魚肚白說：“天亮了，他們再也不能困住我們了。”

回到現(xiàn)實世界后，我在城郊買下一座小屋，屋頂裝著巨大的天文望遠鏡。每個夜晚，我都會和小雨一起觀測星空，聽她講述星星的故事。而那個曾經(jīng)充滿恐懼的凌晨兩點十七分，鬧鐘依然會準時響起，但這次，它喚醒的不是噩夢，而是新一天的黎明。

只是偶爾，當城市上空出現(xiàn)異常明亮的流星時，我仿佛還能聽見酒杯碰撞的輕響，以及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下一個輪回，還會有人選擇沉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