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蝕·信痕
槐花香飄進302室的那天,我在書桌抽屜里發(fā)現(xiàn)了本舊相冊。封面是深褐色的皮革,邊角已經(jīng)磨損,翻開第一頁,就看見張泛黃的黑白照片——穿藍色郵電局制服的姑娘站在槐樹下,手里舉著封信,笑得眉眼彎彎,她身邊的年輕男人穿著灰色西裝,正幫她整理領(lǐng)口的徽章。照片背面用鋼筆寫著:“阿棠與文彬,1957年槐花開時。”
是阿棠和她等的人。我指尖撫過照片,突然感覺紙面有些粗糙,湊近一看,照片邊緣竟沾著些淡藍色的墨跡,像雨水暈開的痕跡。這時,窗外又下起了暴雨,雨點砸在玻璃上,發(fā)出“噠噠”的聲響,和錄音筆里的背景音一模一樣。
書房的臺燈突然自己亮了,照亮了桌角的信紙。我剛走過去,信紙就被風(fēng)吹得翻頁,空白的紙上慢慢浮現(xiàn)出藍色的字跡,是阿棠的筆跡:“他走的那天,槐花落了一地,他說等槐花開三次,就回來娶我。”
字跡慢慢延伸,像在講述未完的故事:“他第一次寄信來,說國外的冬天很冷,讓我多穿件棉襖;第二次寄信來,說看到了和槐樹巷一樣的青石板路,很想家;第三次,我等了半年,沒等到信,卻等到了他單位寄來的‘失蹤通知’。”
雨聲突然變得急促,玻璃上的水汽里,又浮現(xiàn)出阿棠的影子。這次她不是背對著我,是側(cè)對著,手里攥著那封泡爛的信,正蹲在下水道口,像是在翻看什么。“我知道他們把信扔在這里,每天都來翻,希望能找到他的信,哪怕只有一張碎片?!彼穆曇魩е耷?,“有天雨下得很大,我掉進了下水道,懷里還抱著剛找到的信,信上寫著‘阿棠,我下個月就回來’……”
影子突然消失,桌上的相冊自己翻到最后一頁,里面夾著張小小的火車票,日期是1959年4月12日,從上海到槐城,乘客姓名欄寫著“李文彬”——是文彬的名字!票根邊緣有個小小的牙印,像是有人緊張時咬的,背面還寫著行小字:“帶阿棠去看西湖的春天?!?/p>
我突然明白,文彬不是失蹤,是回來了!他買了回家的火車票,卻沒來得及回到阿棠身邊。我抓起火車票,沖進雨里,往槐樹巷跑。下水道口的積水已經(jīng)漫了出來,我蹲下來,用手撥開漂浮的落葉和垃圾,突然摸到個硬硬的東西——是個黑色的皮夾,里面裝著張身份證,照片上的年輕男人,正是相冊里的文彬。
皮夾里還有張揉皺的信紙,上面的字跡和火車票背面的一樣:“阿棠,我知道他們扣了我的信,我偷偷跑回來了,在槐樹巷等你,要是我沒等到,你就拿著這張票,去西湖看看,就當(dāng)我們一起去過了?!毙偶埖挠蚁陆牵衅导t色的痕跡,是血。
“他回來了,阿棠,他回來了!”我對著下水道口大喊。雨水突然變小,洞口飄出股淡淡的槐花香,緊接著,那只蒼白的手又伸了出來,這次手里沒有信,只有個藍色的手鏈,和之前留在陽臺的那只一模一樣。手鏈慢慢落在我手里,上面還沾著片干枯的槐花瓣。
“謝謝?!卑⑻牡穆曇艉茌p,像是在耳邊,“我知道他回來了,只是我們錯過了,不過沒關(guān)系,我收到他的信了,也看到他的火車票了,這樣就夠了。”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我把文彬的皮夾、火車票和信,一起埋在了槐樹巷的老槐樹下,還種了株新的槐樹苗。張奶奶說,那天晚上,她看見槐樹下有兩個影子,一個穿藍色制服,一個穿灰色西裝,正一起撿槐花瓣,像是在說什么悄悄話。
后來,我在302室的陽臺種了株槐樹,每年槐花開的時候,都會收到一封沒有寄信人地址的信,信上寫著“謝謝”,字跡娟秀,是阿棠的字,信封上還沾著片槐花瓣。我知道,是阿棠和文彬來看我了,他們終于在一起了,在沒有雨水的地方,在槐花開滿的地方。
現(xiàn)在,每當(dāng)有人來家屬院找老地址,我都會給他們講阿棠和文彬的故事,告訴他們,有些等待不會白費,有些約定不會過期,就算隔著生死,隔著歲月,只要心里記著,就一定能等到重逢的那天。而那些被雨水浸泡過的信,那些藏在時光里的愛,會像槐樹一樣,每年春天都開花,提醒著我們,要珍惜身邊的人,不要讓等待,變成遺憾。
需要我補充文彬“偷偷跑回來”的具體經(jīng)歷嗎?比如描述他如何躲避單位的阻攔、如何在槐樹巷等待阿棠,讓兩人的重逢更具畫面感,也讓故事的溫情更打動人心。多年后的一天,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找到了我。他說他是文彬在國外的同事,當(dāng)年文彬一心想回國,可單位以工作未完成等理由阻攔。文彬偷偷藏起重要資料,以此要挾單位讓他回國,這才拿到了那張回家的火車票。
老人還說,文彬回國前受了傷,但他顧不上養(yǎng)傷,一心只想著能見到阿棠。他在槐樹巷苦苦等待,可阿棠卻再也沒出現(xiàn)。文彬在雨中淋了很久,傷口惡化,最終沒能撐下去。
聽完老人的講述,我心中五味雜陳。我?guī)е先藖淼交睒湎拢嬖V他阿棠和文彬終于相聚了。老人看著那棵槐樹,眼中泛起淚花。此后,每年槐花開時,那封帶著槐花瓣的“謝謝”信依舊會準時到來。而我,也會繼續(xù)給每一個來家屬院的人講述阿棠和文彬跨越生死的愛情故事。